话是这样说,可人却是直直冲着沈青鸾过来了。

    饶是沈青鸾确信自己身上并无什么环佩,却也绝无束手让她搜身的道理。

    翠翠神情紧张地挡在沈青鸾身前,“我家姑娘清清白白,怎么能让你们随意搜身!”

    梅姑姑眉眼柔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这院子里哪个不是清清白白?可贵妃娘娘的环佩就是不见了。

    毕竟是皇家御赐,难道还能就这么无疾而终吗?”

    沈青鸾心头凛然。

    前世她也曾有机会入宫觐见,也就从寥寥几次见面中得知,万贵妃心思浅薄,可这个梅姑姑在宫内浸淫多年,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更重要的是,她是皇帝为了保护万贵妃亲自挑选,在某种层面上,她代表了皇室的威严。

    所以,沈青鸾敢冷嘲热讽于万贵妃,却不好在梅姑姑面前玩弄口舌。

    几个宫女缓缓逼近。

    今日沈青鸾若就这么让她们搜身,那可就真的没有脸面可言了。

    “梅姑姑,”情急之中,沈青鸾轻唤出声,“贵妃娘娘的环佩固然珍贵,可我等都是世家贵女,今日也是名正言顺领了帖子来赴宴。

    就这么平白受辱,贵妃娘娘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才不辜负我们对娘娘的敬重,对陛下的尊重。”

    梅姑姑愣了一瞬,沈青鸾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若她直言拒绝,梅姑姑大可以皇权相逼。

    可她并未拒绝,只是要一个说法。

    梅姑姑若连这都不理睬,反倒让人觉得她无礼强横,甚至有可能动摇皇帝的民心。

    将其中利害想明白,梅姑姑停了动作,看着沈青鸾的双眼缓缓道:“不知沈姑娘想要个什么说法?”

    沈青鸾淡淡道:“贵妃娘娘出行,身边自有随侍的宫女和侍卫,娘娘的安危和贵重物品自该有人负责。

    如今娘娘身边的人找不到环佩,便要我等协助搜身,若是找到了自然有罪问罪,若是找不到,也该惩处办事不力之人。”

    梅姑姑心中暗暗咋舌。

    这个女子,绝非只是万贵妃所说口齿伶俐搬弄是非之人。

    她心思敏捷,看东西一眼便看中利害,点出了其中最根本的问题。

    万贵妃的财物丢失,要追责也绝不是梅姑姑所说的在场贵女。

    所以要搜她们的身绝不是理所当然之事,相反,沈青鸾若是肯配合,反而还是卖了人情。

    梅姑姑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沈姑娘说的是,是老奴想得不够周全,一切就如沈姑娘所说。”

    她看似是退了一步,可沈青鸾心中不详的预兆并未褪去,反而更加深重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强权和危机,而是你压根摸不清她们的目的。

    万贵妃和梅姑姑究竟要做什么?

    梅姑姑将话说完,再次命人动手搜身。

    这回,在场的贵女们都没有再推脱,只等着梅姑姑遍寻无果后再给她们一个交代。

    沈青鸾亦垂着眼帘,见着那个宫女将自己腰间和袖口查了一遍。

    “找到了!”

    一个惊雷春笋般的声音响起。

    沈青鸾心中一松,然后便是一阵怪异,扬头朝着出声的人看过去。

    这一看,却是脑子里平地炸了一声雷,整个人嗡嗡地响。

    只见几个宫女扯着沈新月的袖子将她一路拖了过来。

    另一手却是高举,手中拿着的,不是一块晶润莹亮的环佩,又是哪个!

    “娘娘的环佩是在沈二姑娘身上找到的!”

    “不可能!”

    沈青鸾立刻出声反驳,快步走到沈新月身前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梅姑姑面无表情道:“人赃俱获,不容狡辩,来人,去将贵妃娘娘请来。”

    “站住。”沈青鸾一把揪住那举着环佩的丫鬟,“你将话说清楚,是你亲手从我妹妹身上找到环佩的吗?”

    “沈姑娘!”梅姑姑扬声喝道:“绣玉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岂是你能呼喝质问的!”

    沈青鸾心知自己这番举动不合礼数。

    可她心中更清楚,这会若将绣玉放走,那么沈新月身上找出环佩这件事,将再也说不清楚。

    还不如趁着绣玉还没来得及将所作的手脚收拾干净,将一切剥个清清楚楚。

    哪怕得罪了万贵妃,也比担着污名要好。

    所以这会,哪怕梅姑姑气势汹汹地威吓沈青鸾,她也丝毫不让地捉着绣玉。

    “梅姑姑见谅,事有情急,我不得不行此权宜之计。”

    沈青鸾说话既快又稳:“我妹妹方才一直和我在一起,并未靠近过贵妃娘娘,这环佩在她身上定然是有鬼。

    绣玉这个丫鬟既然从我妹妹身上搜出绝不可能的东西,说不定她就知道其中的内情,情急之下必得行非常之法,小女斗胆,愿意替娘娘查清此事。”

    她紧紧揪着绣玉的手,眸光凌冽似是含着无尽怒火和威慑:

    “大胆奴婢,方才梅姑姑让你将在场的贵女搜身,我妹妹并不在此列,你居然大费周章跑到另一处去将我妹妹找了出来。

    你究竟是玩忽职守擅离岗位,还是刻意陷害想用环佩栽赃嫁祸我妹妹!”

    一番话说的梅姑姑眉头直跳,心中更是大叫不好。

    这个沈青鸾,果然好锐的一双眼,好利的一张嘴。

    绣玉一露面,竟就叫她抓住了破绽,这是何等的机敏。

    饶是梅姑姑在宫中浸淫多年,见识过不少心思缜密的女子,可沈青鸾也是其中绝无仅有之人。

    梅姑姑心头闪过千万个念头,最终却是对万贵妃下的命令有所迟疑,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方才一个照面,她就看出沈青鸾这个人不好对付。

    不止是这一次要将她问罪有些难。

    更重要的是,万贵妃有这个必要,因为一时之气而惹上这样一个敌人吗?

    梅姑姑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想法缓解局势。

    “皇上驾到!”

    梅姑姑心中一沉,还未来得及思索出对策,便见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被威严的仪仗笼罩,浩浩荡荡前来。

    “见过陛下。”

    一行人哗啦啦跪得齐齐整整,沈青鸾也不例外。

    只是饶是如此,她也依旧紧紧捉着绣玉,哪怕绣玉已经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怎的不见贵妃?”皇帝并未关注沈青鸾,走到梅姑姑身前询问。

    梅姑姑面上情绪未露分毫,“娘娘累了,正在里间休息。”

    话音刚落,厢房门应声而开。

    “陛下。”万贵妃搀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走来,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

    “陛下不是说要议事完才来琼林宴,怎么如今就来了?”

    随侍的太监知趣地让开路,任万贵妃畅通无阻走到皇帝面前,整个身子柔弱无依地依偎进皇帝怀中,以气声悄然道:

    “陛下可是想臣妾,想到迫不及待了?”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亲昵,有种别样的刺激。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受用和宠溺,“满宫里,就你一个满嘴胡话。”

    万贵妃垂头,娇滴滴一笑,“没办法,谁让陛下喜欢满嘴胡话的女人。”

    皇帝大手用力在她腰上捏了一下,“好了,既然是来赴宴,这儿吵吵闹闹做什么?”

    万贵妃朝梅姑姑处看了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异样,又见绣玉手中捏着环佩,便以为一切顺利。

    当即顺着一开始的打算娇声委屈道:“陛下送给臣妾的环佩,方才忽然就不见了。

    那块环佩是陛下亲自画了花样雕出来的,臣妾看得比命还重要,陡然丢了,臣妾心急得很,所以失态了。”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琼林宴上居然出了这种盗窃的丑事,呈松,你替贵妃将环佩找出来。”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青鸾避着众人的视线,斜着往上看。

    果然看到那个着深色官袍的男人站在皇帝身边。

    虽然还不知失态会如何发展,可只要见到这个人,沈青鸾居然心底一松!

    梅姑姑却是心急如焚。

    只在主子面前,主子没问话,便也没有她们主动开口的余地。

    这会只能不动声色地紧盯着万贵妃,希冀她能看懂自己的神色。

    只可惜,万贵妃在宫中虽久,却是靠着撒娇卖痴得了皇帝的盛宠。

    至于心计眼色这一块,却是丝毫长进也无。

    以至于这会,梅姑姑的眼色都使给了瞎子看。

    “陛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劳烦镇远侯,”万贵妃撅着嘴。

    “方才陛下还没来的时候,臣妾身边的丫鬟就找到环佩了。”

    她伸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指向绣玉,“绣玉,你来说说环佩是在哪找到的?”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俱都投向绣玉,还有,捉着绣玉手的沈青鸾。

    君呈松这会,才敢正大光明地打量沈青鸾。

    一段日子不见,她似乎……

    更加摇曳美丽了。

    就像一株在风中摇曳舒展,却又紧紧扎根在泥土之中,永远不会动摇的,永恒的木棉……

    君呈松这段时日虽然念了一些书,可这会,他只觉得他穷尽脑子里所有的诗文,都描绘不出沈青鸾风采之万一。

    “回娘娘的话。”

    绣玉被沈青鸾捉着手,声音都是战战兢兢的,“奴婢是在沈二姑娘身上找到环佩的。”

    “什么?”万贵妃脸上露出肤浅得近乎可笑的震惊。

    “沈二姑娘,你为何要拿本宫的环佩?”

    她做出一副不敢置信,却又恍然大悟的模样,“不,沈二姑娘年纪小,人又单纯,必不会做这种事,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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