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处的参谋们设想进行一次越界的突袭,摧毁这个规模不小的抵抗军营地。
放任不管的话,那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天知道这些冥顽不化的家伙会从哪儿渗透过界,在本州岛中部的连绵山峦之中四处游击。
所以为了暂时性地消弭这个威胁,必须将之解决,光靠空袭达不到完全歼灭的程度,必须依赖地面部队。
扫穴、捣巢!
蔡治琛当场请缨,理由是仪鸾司作为特别行动单位,其创立之初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形,如此适配的良机绝不该错过。
大家都认同这一点,无人反对。
至于担负接应任务的地面部队……则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陆战一团的头上。
聂铨半开玩笑地说道:“个把月来其它几个师都忙里忙外、东奔西跑焦头烂额的,唯独你们团四千号人呆在城里悠哉悠哉的享福。现在该你们上了,其它师分身乏术!”
他的话讲完,在场的各师军官们随即小小的起哄了一波。
哎嘛!明明是你没有分派任务啊。
略显尴尬的周长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拱手应道:“领命。”
但现在的构想还甚是粗略,也还未得到朝廷的允许——毕竟是越界行动,少不了政治上的考量,而这是将领们无法做主的。
在发回了奏报、等候答复的时候,总兵处的八、九名参谋同心协力,从吃完午饭一直忙活到太阳落山,终于对照着航空照片与地形图做好了一个精致的沙盘。
敌营、密林、山陵、山脊、山谷、溪流等等东西和地形一应俱全,三维的沙盘无疑比二维的地图更加直观和具象。
次日,与众人揣测的一样,内阁应许了第二军的扫穴捣巢构想。
考虑到美国方面胆敢容许抵抗军这样的武装力量过界扎根已经是有过在先,明军大可“逾矩”一些,只要不在表面上撕破脸就行。
接下来一直到五月中旬的第一天,第二军上下都在为此精心准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行动发起之前还须严谨认真的准备,仓促行动的风险巨大,惨痛的代价是谁也不愿见到的。
敌军具体有多少?武器装备如何?兵力、兵器是怎么部署的?从哪儿发动突袭为佳?得手之后如何撤退和接应?如果半途败露又该怎么全身而退?
进攻与撤退、好与坏都需要考虑到。
在此过程中,大都督府情报处派驻于日本的特工们提供了相当重要的情报支持……
名古屋,东浦町。
温润的春风裹挟着太平洋的水汽从南边吹拂而过,呼吸间能嗅到那淡淡的咸腥气息。
北条浩也,一个日本人中的极罕见的高个子,家境优渥,年轻时是无数姑娘的梦中情人,然而人到中年却不知不觉间胖了起来,现在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商人。
不仅人脉通达,而且每次都给予驻扎于名古屋的美军指挥官价值不菲的孝敬,这使得他敢于黑白灰三道通吃,业务范围极广。
因为今天要洽谈的生意上不了台面,故而见面的地点选在了一家相对高档的、名曰“元太”的料理店。
身着羽织的北条浩也在几名西装革履的用心棒(日本的保镖、护卫)的随同下来到了料理店,在一处单独的隔间中,已经有两个人等候多时了。
为了采购急需的物资,观音山营地的抵抗军派出了好几队人前往大阪、京都、名古屋商谈采购事宜。
北条浩也并不在乎本土的境况和未来,美国人也好、抵抗军也罢,只要是能赚钱的生意就行,他觉得以后若是明人赶走了美国人,那再转行跟明人做生意也毫无心理负担。
解热镇痛用的阿司匹林、抗菌用的百浪多息、麻醉用的乙醚、消毒用的汞溴红……抵抗军所需的种种药品无所不有,但是价格并不会低哪怕一分。
武器弹药方面,二百支温彻斯特M7894型杠杆步枪、四百支美国春田兵工厂制造的M7903型栓动步枪、三十挺勃朗宁BAR自动步枪、一千枚M7917型地雷、三千枚MkII型手榴弹、十五万发7.62㎜步机弹等等。
这些军械除了商行中囤积的民用武器之外,还有相当数量是美军官兵倒卖的——这个月几支步枪、那个星期一箱手榴弹,积年累月下来的数量都能堆满一整个仓库。
即便北条浩也开价不低,且把价格咬的很死,但这桩生意却意外的顺利?
急不可耐的抵抗军代表似乎担忧这位大腹便便的奸诈商人临时反悔,所以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很快就同意了。
又是一笔不菲的进账!
心情舒畅的北条浩也食欲甚好,几道菜多半都被他吃了,而那两位内心苦涩的代表却几乎没什么动筷。
生意谈妥了,那就该回家了。
载着他的黑色福特轿车在街道上穿行,路旁随处可见小摊小贩、乞丐、目光无神的行人。
在这春意盎然的时节,名古屋的街头巷尾却感受不到多少生机。
凑巧的是今天也是他小女儿的生日,等到了宅邸,惦记着妻儿的北条浩也未等车子停稳就推开了车门,这让习惯于停车以后再下车帮忙拉开门的司机有些意外。
然而,本该祥和的宅邸却有些反常的异样之感?散漫的用心棒们没有觉察到、心急的北条浩也自然更没觉察。
一进家门,映入眼帘的是几名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的仆人和用心棒,每个人都被五花大绑着。
再稍稍抬眸,只见两名身着深色华服的男子悠然地走了出来。
未等北条浩也反应过来,几下推搡声和闷哼声就从他身后传来,扭头看去,只见刚刚下车的司机和用心棒已经被几名男子给撂倒了。
这些明人是强盗?!
既惊又怒的他强作镇定,用汉语沉声问道:“伱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擅闯我的宅邸!”
为首的男子停下了脚步,淡淡道:“我们是谁不重要,这次‘登门造访’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问你些消息。”
“消息?什么消息?我的妻子和孩子呢?!你们把他们带去哪里了?!”
“不要吵闹,他们很安全。”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我可以给钱…对,给钱。”
“不要钱。”那男子摆摆手,平静道:“我们只要之前你和抵抗军交易的事,去了哪、怎么去的、路过了哪、看到了什么,诸如此类。”
闻言,北条浩也的眼睛睁大了两分,惊讶道:“你们是……”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在良久的沉默后,他才补充道:“我只是个商人,送货的一路上所见所闻我一概不知。”
“那就叫你的手下来,老实点,别想耍花招。”
“我要见到我的妻子和孩子。”
男子微微摇头,“现在自然不可能,得等交代清楚以后再说。”
对方这样的态度让北条浩也有些愤慨,他咬着牙质问道:“这是名古屋,几条街开外就是美国人的兵营,你们竟敢这么狂妄?我的儿子早已入籍,你们……”
那位一直神色如常的男子居然被这话逗乐了。
他又上前了几步,走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嗤笑道:“你是做生意做糊涂了?莫不是以为两、三万美国兵就能保住这片地方?至于你的崽,一个倭裔罢了,别想的太高贵。”
“你……”北条浩后退了两步,也伸手指着面前的男子,但却支吾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综合考量下来,为了充分获取关于观音山营地的情报,大都督府情报处派驻日本的特工们在几个方面寻求突破,其中一个方面就是从与之交易的商人那儿获取情报。
于是乎,唯利是图的北条浩也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被盯上了。
因为得知这个家伙虽然无耻但却比较顾及家人,特工们便绑架了他的妻子和一儿二女,迫使他乖乖就范。
除了情报单位的支持以外,空军也多番派遣侦察机对目标进行航空侦察,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并未实施任何空袭。
俘虏口中讯问出的消息、搜集来的情报、航空侦察拍摄的照片,从各方而来的种种信息在第二军总兵处完成了汇总了。
关于这个位于观音山的抵抗军根据地的情况也被大致摸透,具体的作战计划由此得以逐步完善。
编号“戊字十七一号”的计划很快被印刷成册,总兵处留档两份,余者分发给了仪鸾司和陆战一团。
五月十三日,下午。
因为这次的行动用不着尽数出动,周长风以陆战一团三营、侦察队、工兵队、迫击炮营一队共计一千二百人组成了一个战斗群,或者说,相当于加强营级的分遣队。
在一艘驱逐舰和一艘扫雷舰的随同下,这个支队和仪鸾司上下所乘坐的一艘登陆舰与两艘货轮缓缓驶出了东京湾。
一个傍晚外加半个晚上,小小的船队抵达了静冈。
“首次深入敌境,一定要注意周边情况,一有不对立马撤离。然后嘛,切记,施放烟雾指示的时候一定要多放点,林子太密了会影响空中观察的。”
在登陆舰的左舷,周长风把燃尽的烟头随手扔进了海里,面前的蔡治琛抱拳道:“放心,必定得胜而归。”
在上岸以后,陆战一团的分遣队就地休整,待天明以后再向西进发前往预定的接应区域。
而仪鸾司官兵们则改为乘坐那艘驱逐舰阳江号继续向西航行。
等距离目的地不足三十里后,驱逐舰减速,从两舷放下了小艇,官兵们在漆黑的夜色下沿着海岸线直奔滨名湖而去。
天空中是璀璨的繁星,左手边是茫茫大海,右手边是陆地,置身于上下颠簸的小艇中,感受着清凉湿润的海风,不时有浪花溅湿衣袖……
这样的环境让官兵们感触颇深,而这也注定是一段不可多得的回忆。
滨洺湖,一处后世的旅游胜地,现在却成了仪鸾司官兵们渗透过界的目标。
十三艘小艇被隐藏在海岸线附近的低矮悬崖和石堆中,一百九十六名官兵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在他们面前的便是连绵的山峦,他们需要在两天的时间里穿过大约六十五里的距离。
看着不多,但这只是直线距离,在丘陵地带的实际行军里程大约相当于一百里。时间不算紧迫,但也称不上充裕。
整支队伍被分作了好几个部分,前边打头的尖兵、左右两翼的左哨和右哨、中间的主体,尾部殿后的后卫。
图方便的仪鸾司官兵们头戴软塌塌的毡帽,脚踩皮靴,背负着将近六十斤重的玩意在夜色中健步如飞,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喘息声,传递命令与指示时也只有拟声词和口哨声。
他们一路北行,轮换休整、警戒、吃饭,尽管心存遗憾,但半途中不幸与之遭遇的两名猎人还是被无情的处决了。
十六日,卯时。
夜色尚未褪去,异国他乡的崇山峻岭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春风吹进山里仿佛降温了几度,给人以别样的凄冷之感。
山间小径上,十余衣装各异的抵抗军士兵正赶着十几匹托满了包袱的骡马。
“瞧,这必定是送给养的队伍。”
“错不了的,咱们来对了。”
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潜伏于一旁密林与灌木中的五、六名士兵正监视着这一切。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从耳畔传来,那是拨开保险的动静。
带队的中士本在细细地品着橘子罐头中的两瓣橘子,闻声就偏头严肃道:“稍安勿躁,打草惊蛇就前功尽弃了!”
片刻之后,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仪鸾司的主力正在这儿休整,官兵们吃饭的吃饭、喝水的喝水。
巡逻单位又发现了抵抗军辎重队伍的活动?时机差不多到了。
蔡治琛轻舒了一口气,拧上了水壶盖子。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心中盘算了几秒,令道:“发电,职部破袭之战约莫比原计划稍晚些发起,情况千变万化,具体不定。”
想在条件不佳的山区有效通讯,鞭形天线自然是不行的。
通讯兵利用一颗参天大树架设了一处临时定向天线,自那小小的十瓦电台中发出的电波讯号这才得以被其它友军单位接收到。
在位于静冈的机场上,三架三七式俯冲轰炸机被扳动了螺旋桨,星形发动机发出“吭哧吭哧”的动静,飞行员用力拉拽关闭了机舱盖。
在稍后些的地方,一架已经接受过改造的宽大的三二式水上飞机也正在逐一启动引擎,机体中部方形开口处伸出的炮管和枪管格外骇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