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点滴打完了,子惜走出了医院。
医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她才待半天都觉得快憋死了,走出医院大门,一顿深呼吸,觉得外面的空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她给战庭聿的手机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一下,自己离开医院了。
谁叫他是金主呢,现在她是他的附属品,志气什么的还是暂时不要去讲究了,乖乖的别惹他,一切就都OK了。
子惜看看钟点,现在下午两点钟,时间还早着,还能坐车去公司,上一下午的班。
虽然还有点低烧,可她觉得休息了一上午,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刚走到公车站台,她的手机就响了。
她以为是战庭聿打来的,结果拿出来一看,竟然是顾家的座机打过来的。
一定是爷爷。
子惜伸手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在了耳边,“爷爷。”
顾嵩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惜惜,你现在……有时间回来一趟吗?”
子惜一听这样的声音,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爷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顾嵩略略沉吟,“你父亲……他回来了。”
此刻,旭日当空,树下有微风轻抚。明明不热,可子惜却出了一身的汗。
父亲回来了!
爷爷说,父亲回来了!
那个在她出生后不久,就离开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父亲,回、来、了!
至今,已经有快二十年了吧!
可以说,子惜从未见过她的父亲,因为在她出生不久,他就离开了顾家。
她只在泛黄的相册里,看见过父亲的照片,寥寥几张,为数不多。
她记得,那是个身影挺拔,面容俊朗的男人,他长得很好看,眉眼笑起来也特别的温柔。子惜小的时候经常捧着相册翻看,有一段时间还很惆怅,为什么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像父亲,鼻子嘴巴眼睛,却几乎和母亲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为此,她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长大了,时间久了,学业忙了,也就不经常去翻相册了,也不会为一个小问题,纠结难过许久了。
她曾不止一次的问过爷爷,为什么爸爸要离开家,抛下她和母亲,他到底去了哪儿。
那个时候,爷爷总会将她抱在膝上,讳莫如深。爷爷说,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恨爷爷和妈妈,所以躲着他们,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开始,子惜是不愿意相信的。她总期盼着,爸爸会在某一天的清晨或者晚霞灿烂的傍晚,回到顾家。
可时间久了,子惜慢慢的懂事了,便也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因为真的,已经太久了。
没有一个人可以离开家离开生长的地方那么久,除非他是下定了决心,一辈子都不打算再回来了!
所以,当接到顾嵩的这个电话时,可想而知她内心的激动和震撼,是多么的大。
她一直期盼的人,回来了!
而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以外,她唯一的至亲之人。
子惜坐在出租车上,盯着窗外的风景,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包包。
她觉得出租车开的慢,她恨不得一步跨进顾家大门,见见那个人。可她又不希望出租车开的太快,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毕竟是从未有过交集的亲人,第一次见面,她该说些什么?
小时候,她总羡慕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那时候给她做了一个精致的布娃娃,她想叫爸爸的时候,总会对着布娃娃叫。
现在,真正的爸爸回来了,子惜觉得口干舌燥,一千一万句都不能用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真是,太开心了!
汽车缓缓停在了顾家的院门外,子惜付了车钱,下了车。
出租车在门口掉头离开,引擎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到听不见了。
子惜也还在门口站着,迈不开腿。
自导李婶儿出门倒垃圾,一眼就看见了她,“大小姐回来了,老爷子在等您呢。”
子惜嗯了一声,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院子。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起,就在踏进这扇院门的刹那,她所有的紧张好像都减轻了许多。
是的,不管怎么说,他是父亲,她是女儿。哪怕刚见面只有无尽的尴尬和生硬,但血浓于水,他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亲。
子惜迈进客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里的人。
她看见了爷爷,也看见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是背对着门口而坐,所以子惜进门只看见一个背影,并未看清他的脸。
只是,她也同时看见了,挨着那男人身边坐着的一个女孩儿。一个跟她差不多,养着长头发,穿着朴素的女孩。
顾嵩在看见子惜的刹那,脸上的愁容有些消散,他扬起笑脸,朝子惜招招手,“惜惜,过来。”
沙发上的男人和女孩闻言,皆回过头来,朝子惜看过来。
子惜没有仔细去看那个女孩,所有的重心都放在那个中年男人的身上。
他长得很英俊,即便是已年过中年,可眉宇间还是隐约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英气和潇洒。五官端正,眉眼深邃,跟子惜记忆中的样子,差别不大。
子惜感觉,自己的心又开始砰砰欢快的跳跃起来。
她垂下眸子,走到了顾嵩的身边坐下来。
“这是惜惜。”顾嵩对那男人说道,之后轻叹一声,对子惜道:“惜惜,这是你父亲,顾安然。”
顾安然。
子惜悄悄将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数十遍。
她抿了抿唇,一句“爸爸”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顾安然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打量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说了一句,“跟紫嫣长得真像啊。”
紫嫣,是子惜妈妈的名字。
“姐姐。”坐在顾安然身边的那个女孩,忽然开口,柔柔的声音唤了一声。
顾嵩皱起了眉头,而子惜这个时候才去打量那个女孩。
她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的很小巧玲珑,五官也很端正,虽然穿着朴素,却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像是乡下来的孩子,纯净自然,没有心机。
让子惜有些吃惊的是,她的长相,跟顾安然真的很像。
而她刚刚叫子惜姐姐,那么她是……
顾安然握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手,偏头看向她时,眸光明显变得温柔,之后再转向子惜时,又变得几分淡薄,“子惜,这是你妹妹,顾若。”
妹妹?
子惜满腹狐疑,顾安然很早就离开了家,母亲只生了她一个,她不记得自己还有妹妹。
顾安然仿佛看出她的疑惑,“这是我在乡下,跟你芷兰阿姨生下的女儿。”
芷兰阿姨?顾家亲戚不多,而子惜的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是一个孤儿,所以她也不记得,自己有一个什么芷兰阿姨。
子惜明白了,他口中的芷兰阿姨,是他在乡下新娶的妻子吧!
而顾若,就是他跟那个芷兰生下的女儿。
子惜望着顾安然始终握着顾若的那只手,心中的高兴霎时间被冷却了大半。
这二十年,他抛妻弃子,却在乡下另娶他人,还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而顾若不过比她小了两三岁的样子,所以在他离开家的二三年内,他便已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还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美其名曰她的妹妹!
子惜忽然觉得心有些凉。
手掌一热,子惜回头,对上了顾嵩温和慈祥又心疼的眸子。
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爷爷最心疼她吗?
老爷子这辈子就顾安然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来,他虽然不说,可子惜却知道,顾安然离家出走音讯全无,是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疤。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爷爷一定很高兴。
而顾安然愿意回来,是不是说明,这个家在他心目中,其实还是有那么点点分量的?
子惜压下心头的苦楚与酸涩,扬起一丝笑容,“爷爷,父亲他终于回来了。”
顾嵩叹了一口气,握紧了子惜的手,“惜惜,爷爷这辈子,最心疼的只有你。”
他转眸看向顾安然,眼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失望,也有无尽的难过。
毕竟,二十年啊!那是一个谁都经不起等待与蹉跎的岁月。
而顾安然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对老爷子的打击和伤害,也不是一般的大。
之后,顾安然被顾嵩叫到书房里去说话了,留下子惜和顾若在楼下客厅。
李婶端上来果盘,朝顾若看了一眼,将果盘放在了子惜的面前,笑着说道:“大小姐,您吃点水果。中午想吃什么菜,跟我说,我做。”
子惜朝对面沙发上的顾若看了一眼,大概是浑身不自在,顾若低垂着头,双手不安的绞着衣摆,满一副拘谨的样子。
想来一直在乡下长大,没来过寒城,陌生的环境让她觉得不安,加上身份的特殊性,又觉得尴尬吧。
“谢谢李婶。”子惜道了谢,将果盘递了过去,“喜欢吃什么,自己拿吧。”
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思想也没那么古板,对于顾若的身份,在情理上没那么难接受。她唯一难受的,是心里那道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