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来,子惜被软禁在别墅里,不给出门。
每天晒晒太阳,看看书,听听音乐看看新闻什么的,日子倒也过的飞快。
她还在想,好在战庭聿还没有完全泯灭人性,没有把吴婶撤走,也没有把网络断了,没有让她与世隔绝。
这是不是就说明,他也没生气到那种不可挽留的地步?
人在平和的环境里,总会忘记隐忧,比如子惜,渐渐的渐渐的就没一开始那么担心了。
所以当她接到张伯的电话,说爷爷躺在医院里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本来靠在阳台的藤椅上,晒着阳光,多多安安静静的趴在她的腿上,舒服的眯着眼睛。
此刻,她却猛然站起来,多多从她身上掉下去,滚到了地上。
子惜抓着手机,面色一瞬间煞白,“张伯,您……您说什么?”
张伯苍老的声音从听筒那端急切的传来,“大小姐,家里公司出了点事,老爷子一时接受不了打击,昏过去了,现在人在医院,情况很危险,您赶紧过来一趟吧。”
“好,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子惜匆匆忙忙上楼拿了钱包,要出门。
吴婶从外面进来,跟她撞了个正着,“顾小姐,您要去哪?”
“吴婶,我爷爷出事了,我要去医院一趟。”
吴婶拦住她,“可是战先生说……”
“没事,我会跟他解释的。”子惜说完,匆匆跑出了院子。
一路上,她的手心死死的攥着,心急如焚,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张伯说公司出了事,爷爷才会忽然昏倒的。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情,爷爷才会这么受打击?
要知道,此前顾家危机,面临破产倒闭,爷爷也没有受打击晕过去。爷爷一向比她想象的要坚强很多,这一次是为了什么?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四十多分钟后,子惜抵达医院,乘坐电梯上了楼。
等到她到了神经外科,便看见幽长的走廊里,顾安然和顾若并排坐在那里。
“姐姐。”看见她,顾若眼圈红红的,站了起来。
顾安然则是眉眼冷漠的扫了她一眼,然后握住了顾若的手,“若若,坐下休息。”
子惜这个时候没时间去计较什么,走到了病房前。
“大小姐。”张伯将她带了进去,病房里,顾嵩安静的躺在床上。
床头被摇的高高的,他安静的躺着,双眼微合。旁边是心电图血压图的仪器,记录着他的心跳和血压。
滴、滴、滴的声音,在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爷爷。”子惜几步跨到了病床边,一把握住了老人的手。
在看见他的一刹那,眼泪便忍不住的涌了出来。
一直以来,顾嵩是为子惜遮风挡雨的大树,她在这棵树下,安然快乐的成长。
现在,这棵树倒下了。
她觉得心酸,也无助。
顾嵩的眼睛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里,倒映出岁月留下的沧桑。
“惜惜。”苍老的声音从喉间传出来,顾嵩握了握子惜的手,眼中满是愧疚,“爷爷……对不起你……”
子惜鼻子一酸,“爷爷又瞎说了。”
顾嵩有苦难言。
他没有瞎说,但是真相却又说不出口。
子惜是如此可怜,从小没有爹妈疼,对他这个爷爷那么的信任和依赖,可是他却……
“唉……”顾嵩深深的叹了口气,胸腔里被无尽的愧疚填充的满满的。
悲从中来,他又猛烈的咳嗽起来,心电图滴滴滴的叫起来,血压一路飙升。
张伯冲出门去叫医生,子惜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爷爷,爷爷……”
她除了紧紧的抓着顾嵩的手,声声唤着他,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嫌弃自己的懦弱无能。
“惜惜……惜惜……咳咳……不要……不要恨爷爷……”
这是顾嵩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断断续续的,是子惜过了好久好久,才努力拼凑成完整的一句话。
张伯带着医生进来,爷爷的心跳已经停止,那滴滴滴的声音,变成了平平又刺耳的“滴滴——————”
像是永无止境,永远也不会停顿的声音,旁边的仪器上,也是一条触目惊心的横线。
子惜心痛如绞,她拼了命想要抓住爷爷的手,被医生们隔开。
张伯拉着她离开,病床周围的帘子拉了起来,将里面最后一丝缝隙也遮的严严实实。
抢救不过几分钟,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子惜眼巴巴的守在病房外,眼泪似决堤的洪水,倾泻而落。
张伯担忧的看着她,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想开口安慰,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病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子惜几乎是扑了过去,抓住了医生的双手,“医生,我爷爷没事吧?他没事的对吧?”
医生看了她一眼,叹息着摇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老人家,去世了。”
轰!
仿佛有炸雷在她耳边响起,子惜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
张伯扶住她,一向镇定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大小姐,您要振作啊!”
子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那间病房的,她重新站在了爷爷的病床前。
护士们将心电图仪器都收走了,病床周围的帘子也收了起来,老人躺在病床上,很安静,很安静。安静的像是睡着了,安静的,连呼吸都没有。
“爷爷……”顾若扑到了病床边,跪在那里,痛哭失声。
顾安然站在她的身边,也擦了擦眼睛。
子惜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每走一步,身子都要晃一晃,好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被熄灭。
扑通!
她双膝笔直的跪了下来,很痛,可是那痛,却远远不及她内心的痛。
眼泪不断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她死死的咬着唇,双手紧紧的握着老人的手,急切又倔强的摩挲着,一双眼睛看着老人的眼睛,期盼着他能恢复知觉,期盼着他睁开眼睛。能再看她一眼,用手拍拍她的脑袋,笑着喊她:“我们家惜惜啊~”
就像小时候那样……
医院里的护工走了进来,把老人抬上担架,要运去太平间。
顾若哭的撕心裂肺,被顾安然拉起来,护在怀里,一遍一遍的说着,“若若乖,让爷爷去吧,若若乖……”
张伯拭去眼角的泪水,伸手去搀扶子惜。
可子惜却猛然回神,一把抱住了老人的遗体,痛哭失声。
心中像是有一把刀,在一点一点的割去她的肉,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大小姐……”张伯伸手去拉她,看见她这个样子,心中痛绝,哽咽着道:“老爷不在了,您一定要坚强。让他去吧,大小姐。”
张伯将子惜拉开,两个护工上前,将老人的遗体抬上了担架。
白色的布将老人的遗体盖上,那慈祥的脸庞,最后一点消失在子惜的视线中,仿佛最后一块瓦片摔下,粉身碎骨。
“爷爷!”子惜痛呼一声,悲痛过度,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从小到大,子惜都很爱做梦。
小的时候,梦里都是爸爸和妈妈。
长大后,梦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这一次,她梦见了爷爷。
顾家后院,有一棵年岁已久的大榕树,上面的叶子,一到秋天,就变成了红枫色的。等风一吹,就从枝头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铺满一地,一眼望过去,满院子的火红,很是漂亮。
爷爷不舍得将那棵树砍掉,说是这棵树有些年头了,越老的树越有灵气,会保佑顾家,保佑子惜。
爷爷很喜欢那棵树,还让工匠在那棵树下设计了几张椅子和一张矮桌。
天气凉爽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在那棵树下坐坐,或喝喝茶,或下下棋,或看看报。
子惜也很喜欢在那里玩,几乎从小到大,那棵树是陪着她和爷爷最久的存在。
子惜梦见,她回到了顾家。站在了那棵榕树下,仰头看着树上的红枫叶。
“惜惜。”从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子惜心中一震,转过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老人。
他胡子花白,穿着白色的太极服,站在那,朝她招手,“惜惜,过来。到爷爷这里来。”
“爷爷。”子惜心中酸涩,抬脚跑过去,可是老人的身影,却不见了。
“爷爷,爷爷……”
周围的景色开始虚化,子惜着急的哭起来,四周是一片黑暗,她跑啊跑,跑了很久,终于看见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她追上去,一把拉住老人的手,“爷爷,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惜惜一个人。”
老人慈祥的笑着,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惜惜乖,爷爷要出一趟院门,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去很久很久。惜惜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要坚强,不能哭鼻子,知道吗?”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远去。
“爷爷,不要走……”子惜追上去,可那抹白影已快速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无尽的恐惧朝子惜涌来,她哭着睁开了双眼。
洁白的天花板,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隐约看见战庭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