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萧……
子惜心中闪过疑惑,他不是去A市了吗?
“顾子惜?”徐莱见她走神,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我虽然不知道你家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咱们好歹同学一场,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能帮上的,我都尽量帮。”
徐莱的笑容映在阳光里,坦荡中透出一丝温暖。
子惜忽然觉得,活的像她这样坦荡潇洒,也很令人羡慕。
“谢谢。”她道了谢,“我去打热水了。”
“那再见。”徐莱冲她挥了挥手。
打热水的时候,子惜脑子里又浮现徐莱的脸,“我来找沈萧。”
她心里一千一万个疑问,沈萧不是去A市了么?这才半个月不到,回来了吗?
热水灌满,从热水瓶口溢出来,溅到了子惜的手背上。
她被烫的一惊,蓦地缩回手,赶紧关掉了开关。
提着热水瓶往回走,路过北操场。
北操场是足球场,有几个人正在踢足球,几乎是第一眼,子惜就看见了穿着12号球服的那个人,是沈萧!
他果然回来了!
挺拔修长的身影,在日光下拉的老长,身影跟着足球,在球场上奔跑。
他一向踢足球踢的很好,子惜还记得高中时候,他是校园足球队的,每一次代表学校去外面参加比赛,子惜都不会错过。
那个时候,她总会托着下巴,看着球场中那个帅气的背影,心里百花盛放……
而现在,已是百花枯竭。
最后的那点希望和种子,也被她的仇恨,亲手摁灭了。
子惜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从她选择背上仇恨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注定要一辈子背道而驰了。
酒庄门口。
保安拦住了身影纤瘦的女孩,又一眼就认出来,“是你?”
她上次来过,正好也是这个保安当值,所以保安认得她。
顾若抿了抿唇,“我找谭先生,他在吗?”
因为有上次谭青的接见,保安知道这个女孩不普通,加上她外形乖巧干净,也是加分的利器。便点点头,“你等一下。”
还是跟上次一样,先用对讲机呼叫了莫经理。
对讲机那边传来年轻人的声音,“让她进来。”
“好的。”保安放顾若进去,却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心中想道:这女孩跟谭先生究竟什么关系?一般人可是进不去这里的。
顾若走了进去,刚进门立刻有人走过来,不是上次那个年轻人,这次换了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孩子,身材微胖,长得也挺可爱的。
她冲顾若微微颔首,“顾若小姐是吗?”
顾若讨厌别人叫她“顾若小姐”,因为大家都这么叫她,叫顾子惜就直接叫“顾小姐”,像是特意要区分开似的。而“顾若小姐”这样连名带姓的喊,会显得不那么尊重。
她笑了下,“直接叫我顾小姐就可以。”
女孩微怔了一下,随即改口,“顾小姐,谭先生暂时不在,他嘱咐我,您如果有什么事或者什么话,可以跟我说,我代为转告。又或者,我拿纸笔给您写下来,等先生回来亲启。”
顾若想了想,“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告诉他,我和姐姐被赶出蓝海湾别墅了。姐姐回学校宿舍住了,我没地方住。”
“好的。”胖女孩点头,“还有吗?”
顾若抿唇,摇头。
胖女孩顿了顿,“先生说,如果顾小姐遇到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开口。”
顾若这才道:“我现在需要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我还需要一笔钱。”
“好的。”胖女孩眼睛都没眨一下,表情也没变一下,“您需要多少?我给你拿。”
顾若想了想,“一万。”
“好的,请稍后。”胖女孩转身走了。
片刻后回来,带回来两样东西,一张房卡,一个装了钱的信封。
将两样东西都递给了顾若,“这是帝皇酒店的房卡,这里面是一万块钱现金,门外有车等着送您过去。”
顾若伸手接过那两样东西,“谢谢。”
然后离开了酒庄。
蓝海湾别墅。
几乎是战庭聿推门进来,立刻就察觉到了厅内气氛的不对劲。
鞋柜处,竟一下子少了好几双鞋。
等转过玄关,看见坐在客厅里慢悠悠喝茶的中年女人,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他走过去,脸色不是很好看的盯着沙发上的女人,“你怎么来了?”
中年贵妇轻咳了一声,将茶杯从唇边拿开,微微侧过身,皱眉朝厨房方向喊道:“吴婶!”
厨房里一阵悉索,吴婶一边擦着手一边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战庭聿,微微弯了下腰,“先生回来了。”
之后对着沙发上的贵妇人恭恭敬敬的道:“夫人。”
嗒!
贵妇将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在了茶几上,“我让你给我倒热水,这都凉了,茶叶还是一股腥味,你叫我怎么喝?”
吴婶有苦难言,她之前倒的时候,水温是刚刚好的,只是放的时间久了,贵妇才拿起来喝所以凉了。至于茶叶腥味……战庭聿和顾子惜平时都不爱喝茶,别墅里仅有的碧螺春,也是一直放在冰箱顶上面的,根本没人动过。
吴婶做事细心,泡茶之前还特意闻了几下,确定是好的才冲泡的。
“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拿走,重新泡给我。”贵妇见吴婶站在那没动,声音变得不愉快起来。
“是。”吴婶只好上前,将茶杯撤下去了。
贵妇抬手拂了下衣袖,才看向战庭聿,“庭聿,你真是越来越不懂礼貌了,见了母亲怎么这副表情?也不会叫人!”
话虽然十万分的不满,可是她看着战庭聿的眼睛里,却还是充满了慈爱和宠溺的。
因为这毕竟是她半生唯一的儿子!
虽然从小就跟她格格不入,虽然一直母子不和,但这毕竟是她的儿子。血浓于水,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战庭聿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唇角勾着一抹不咸不淡的嘲讽,“十几年前,我就没有母亲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马上离开吧。”
战庭聿显然不愿意跟她多说什么,下了逐客令就要上楼。
“庭聿。”贵妇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起,温和中却带了几丝凉意,她低着头,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衣袖上的金丝刺绣海棠花,声音也那么的高贵优雅,“我听说战家老三就要醒了,你不慌吗?”
战家老三,战庭南,是战庭聿同父异母的哥哥。
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让他失去意识,成了半昏迷的植物人,这一躺就是三年。
而现在,他要醒了。
“老三醒了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该比我清楚。”贵妇缓缓的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战庭聿挺拔的背影,“我回来是帮你的。”
战庭聿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怕?”
从十几年前,父亲在他眼前去世的时候,他就只剩下孤身一人了。
孤身一人从错综复杂如毒蛇巢穴的战家杀出一条血路,变成如今叱咤风云的战家四少,他靠的不就是一颗冰冷残酷的心吗?
贵妇叹了一口气,“庭聿,别那么犟,你需要我的帮助。”
战庭聿盯着她的眼睛,却是冷然一笑,“战庭南不会醒,这辈子都不会醒,你放心好了。”
贵妇一怔,眼神凝视着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油然升起。
“庭聿……”贵妇一个恍惚,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丢下两个字转身上楼。
“不送!”
战庭聿上了楼,脚步一转,直接去了顾子惜的房间,可开了门,屋子里却是一片清清冷冷。
手下已经跟他汇报过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亲自上来确认一下,才肯放心似的。
他以为,她不敢!
直到亲眼看见这空荡荡的房间,他才又一次对顾子惜的胆量有了新的刷新认知。
她果然走了!
好,很好,好极了!
这个世界上,只要他战庭聿看中的东西,他不说松手,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子惜在宿舍里蒙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肚子饿的咕咕叫,她掀被子下床,洗了把脸,踏着月色出了宿舍。
宿舍北边有条小吃街,晚上有不少好吃的小吃,记得之前就总是和沈瑶过来吃。
这一段时间,她被战庭聿关在家里,几乎完全跟外界断了联系。这回“重获自由”,她也没有把手机开机,搬回学校宿舍也没有跟沈瑶说。
她现在就像是那粘板上的咸鱼,而战庭聿就是紧追而落的刀俎。
她知道,她是蹦跶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迟早,他都会找来的。
踩着轻快的步伐,子惜到了小吃街,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坐在桌边等。
小吃街的对面,就是一个小区,这里的生意并没有因为假期而显得冷清,大晚上的,阵阵美食飘香中也有人影穿梭来往,显得很热闹。
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热闹了,子惜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蓝海湾别墅里的冷冷清清。
有战庭聿在的别墅,冷冷清清。
没有战庭聿的别墅,更加的冷冷清清。
总之,那只是一个冰冷的牢笼,在子惜眼里没有任何的温暖和柔情。
馄饨摊前多了一个人,一抹修长的黑色身影,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一碗馄饨。”那人对小摊老板说了一句,然后朝子惜这边看来,微微颔首微笑。
子惜也回以颔首微笑。
那人双手插在口袋里,朝子惜的位置走了过来。
“顾小姐,介意我拼个桌吗?”男人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的温和,好像历经沧桑却饱含温柔的中年大叔,对这世间万物都无害。
子惜点点头,“能跟谭先生共桌,是我的荣幸。”
谭青在她对面的长凳子上坐了下来,双手依然插在口袋里,那温和儒雅的身影在这简陋的小摊前,显得格格不入。
仿佛一尊高高在上的佛,忽然到了贫民窟,很是扎眼。以至于谭青光是安安静静的在那坐着,就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不一会,第一碗馄饨端了上来。
“没放葱,是我的。”子惜看了眼碗里的馄饨,将一次性筷子搓开,“谭先生,我先吃了。”
谭青绅士一笑,“请。”
子惜夹了一个吹了吹,然后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忽然睁大眼睛,“这……不是肉馅的?”
她点的是鲜肉馅儿的,可是这一口下去却咬着了菜。
很明显,这一碗不是她点的。
谭青朝她碗里看了一眼,淡淡的道:“你吃的是我点的。”
子惜差点被烫到,“对不起,我……”
她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因为她是先来的,就想着第一碗端上来的肯定是自己的了。而且她吃东西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喜欢放葱……
“谭先生也不喜欢葱?”
谭青点点头,“葱的味道不太适合我。”
原来是同一个味道的人啊。
这也难怪她会把他的馄饨,错认成她的了。虽然她只吃了一个,但是这碗毕竟是给她动过的了,怎么也不可能再还给谭青。
他可是黑道老大啊,怎么能吃别人的剩食?
子惜不好意思,“我重新给您点一碗。”
刚站起身,就看见谭青动作优雅的将那碗馄饨拨到了自己面前,“没事,这一碗干净的,别浪费。”
“可是……”
子惜想说,可是那是被我吃过一个的了,而且那筷子和勺子,都是她用唇沾过的了……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谭青已经用筷子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放进了口中。
子惜:“……”
为什么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谭先生,我还是重新给您点一碗吧……”
不然,怎么也换双碗筷,她吃吃的再给他吃,怎么看都有种朦胧的暧昧。
“不用。”谭青摆了下手,表情没有半分不自在,“没那么讲究。知道吗?十年前我刚入道时,这样的一碗热馄饨,都吃不起。”
听他提起往事,子惜微微有些惊讶,“谭先生一定吃了不少苦。我爷爷总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能吃得世间大苦者,将来必有过人之处。”
谭青微微一笑,“是啊,当初经常不能温饱,我还记得每天晚上就蹲在人家包子铺门口。等着人家收摊的时候,把不新鲜的包子全都扔进垃圾桶,那个时候我会去捡。”
说起这个,他脸上没有半分窘迫,也没有半点避讳,觉得以如今的身份说这些会丢面子。
相反,他很坦然,也很欣慰。
子惜似乎能透过眼前的他,看见十年前的他,尽管消瘦落魄,却从骨子里透出不屈和不凡。
有的人生来注定不平凡,比如战庭聿,比如谭青。
只是如果这份不平凡需要踏着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去铸造的话,换做子惜,她宁肯不要。
这世间如此美好,如果可以她希望做一个温柔的人,待时光温柔,待岁月温柔,待身边人温柔,待所有温柔。在温柔的时光里,温柔的老去,最后,温柔优雅的离开这个世界。
“在想什么?”谭青的声音将子惜的思绪拉回现实。
子惜才发现,另一碗馄饨已经端了上来。
“没什么。”她笑笑,把盘错在脑海中的那些混乱,全都抛到了一边,低头吃馄饨。
“嗯。好吃。”子惜吃的心满意足,眉眼弯弯。
谭青望着她,也是眉眼温柔。
吃完馄饨,老板娘来收钱,谭青看向子惜,“顾小姐,我身上没有零钱,可不可以请我吃一顿?”
子惜愣了一下。
谭青这种身份的人,一出门肯定不是独自一人。想必他的那些手下,一定都隐藏在暗处,只是她看不见也察觉不到而已。
他身上可能真的没有带零钱,就像她曾经就看过战庭聿的钱包,里面除了一打金光闪闪的卡,几乎没有现金。
有钱人的世界,有的时候其实是很可怕的。
子惜爽快的点头,“能请谭先生,是我的荣幸。”
拿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两张零钱给老板娘。
吃完饭后,子惜跟谭青道别,谭青却道:“我送你回去。”
子惜怔了一下,“谭先生有话跟我说?”
谭青摇头,“只是单纯想送送你。”
子惜想了想,“好。”
从小吃街到校园,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尤其还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在晚上,小树林里尤其显得安静。
两人并肩走着,周围除了虫鸣声和风吹树梢的沙沙声,还有两人的脚步声,几乎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头顶的枝叶繁茂,有的树叶延伸已经将路灯光影都遮住了一大半,因此那些地方就是光影暗淡的。
子惜走在路边,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冷不丁旁边的树丛里窜过一只野猫,弄的树丛哗哗,吓了子惜一跳。
下一秒,她左手手腕一紧,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带进怀里。
子惜一头扎进了谭青的怀里,脑子被撞的有点懵。
等那只猫窜远了,没动静了,子惜才下意识的抬头,却一下子撞进谭青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里。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温热的,轻轻的,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那双漆黑的眼瞳盯着她的眼睛,低沉的嗓音从他喉间溢出,“没事吧?”
子惜回神,“没事。”
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谢谢。”
谭青脸上依然是招牌式的温和微笑,“假期学校里没什么人,晚上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走这样的路,一个女孩子,容易吓到。”
语气莫名的温柔关怀。
子惜低着头,“嗯,谢谢谭先生关心。”
出了小树林,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宿舍楼了。
子惜却在一片银白色的月光下,在看见宿舍楼之前,先看见了停在楼下院子外的那辆黑色的汽车。一如它的主人般,安静的如附着在黑夜里的幽灵,趁你稍微不注意就会张开獠牙,把你死死咬住,一口一口的慢慢吞咽进肚子里。
子惜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她知道该来的始终会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恶魔,如影随形!
谭青也看见了那辆车,他微微侧首看了身边女孩一眼,看见她绷紧的下颌弧线,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跟着,一直往那边去。
汽车的车窗是紧闭着的,根本看不见里面是否有人。可子惜就是觉得,一双凌厉至死的视线黏着她,如影随形,令人窒息。
她每往前走一步,那种窒息感便会更加沉重一些,像是溺水的人,越是挣扎越是无力,越是想往岸上游,身子便越是向湖底沉。
此刻,她竟心生出一丝后悔:她是不是选错了路?
如果就这么放下仇恨,分道扬镳会是更好的一种结果。
因为她伤了太久,太渴望被阳光照耀,太渴望向往的生活了。
五米……
四米……
三米……
二米……
一米……
子惜的手指越攥越紧,她仿佛看见副驾驶门上的车锁动了一下,似乎有人要从上面下来。
她蓦地握紧了手指,牙齿几乎磕破唇角。
但下一秒,那车边多了一抹迤逦的身影,她看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子,弯腰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里面光影暗淡,站得远几乎都看不清里面人的容貌,只能隐约看见那身黑色的西装,那跟西装颜色成对比的洁白如雪的白色衬衫,以及一个冷硬的下颌。
仅凭这几点,却已经足够仔细认出那人是谁了。
除了恶魔,还是恶魔!
子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那个女孩对着车内喊,“四哥,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四哥?
子惜呆了一下,眼前这位是……战家的五小姐战慕灵?
只是,战慕灵不是一直在国外吗?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出现在这里?
不等子惜想清楚,战慕灵又道:“我就知道,四哥最疼我了。四哥,你是不放心我,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我的吗?我宿舍已经安排好了,你要去看看吗?”
车内的男人薄唇张合了几下,子惜没听见他的声音,但从那口型看出是冰冷的三个字,“没兴趣!”
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温柔的手掌,子惜回头对上谭青温柔的脸,他对她说,“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