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以为大治,乃不同人谋,无以为天下不同,乃至大同……”书堂内,朗朗书声起,悠悠远去……

    小郑明撑着脸颊、望着窗外,此时的他已无心诵读,满心尽是想着小白的事情。

    “呆诶!”悠悠吟首而来中,陈师偶然瞥见小郑明的现状,逐一竹简敲打在小郑明的脑门上,面有温怒地质问道:“正值经纶吟诵、以证心性,子明何故神游天外!岂不知大不敬、大不伦哉?”

    “嗯鞥!”小郑明因遭受敲打而脑袋一歪、眼角一挤地闷哼出声,但见陈师怫然作色、一脸逼视的模样后,小郑明便慌忙起身行礼道:“是,陈师……”

    见状,陈师不由微微一皱眉头,后见他微揺其头地轻声一叹,且端正身姿地说道:“说罢,因何事困扰。”

    闻言,小郑明为之沉默,而其他早些看来的学子,则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起来。

    “子明无须顾忌,但说无妨便是。”陈师如是说道,却是浑然不在意其他学子的目光和心思。

    闻言,小郑明稍作缄默,后诚声应道:“是,陈师……”

    此后,小郑明便将小白的事情如实相告,引得众学子纷纷议论。

    “倒也怪哉……小白总随大黄一起玩耍,又怎么独自上山吃草?”一子疑问。

    “这你是不知,大黄早已年迈,前些时日又得了疫病,如今莫说陪伴小白玩耍,怕是已经……自顾不暇……”一子因知情作答。

    “非也……”一生轻叹,后摇头叹道:“大黄昨日已经病逝,村中,便只剩小白自己矣……”

    听闻此言,一年龄较长的学子略有一窒,后轻闭上眼睛地摇头叹道:“我道近来不见大黄出门,原是如此……”

    闻言,陈师不由为之一怔地看向那人,后微微摇头道:“这倒是不知……”

    “这我知晓,医老也说医治不好……”一生摇头低语,很是伤感。

    闻言,另一名为之缄默且情绪低落的秀气学子,此时却突然嘴巴一抿,后有些忿忿地闷哼了一声道:“唪!小白定是去了后山林窟!”

    言及此处,此子又话语一顿地抿住了嘴巴,后目中雾气渐盈地攥握住双手道:“刘二叔说是,那里便有生孕草,大黄……也葬在那里……”

    “子书,大黄已逝,莫再伤感吧……”见状,另一学子为之摇头一叹地宽慰道:“我想,大黄在天之灵,亦不想子书一家伤感……”

    闻言,那模样秀气的学子眼泛雾气得紧抿住嘴巴,后满目委屈地哽咽道:“子书知道。”

    见状,陈师如众学子一般为之沉默,唯独那瞌睡之人,仍在酣然寻梦。

    “唉……”良久沉默后,陈师怅然一叹,后负手转身、走向台案道:“旧者不去,新生不来……吾等不尽当因逝去之人之物长叹,当为眼前及今后之事作怀……大黄一事,如此便罢吧。”

    闻言,众子皆为沉默,后同声附议道:“是,先生……”

    声虽不重,却也不轻,已足够将那魂睡梦走的家伙惊醒。

    “呃!是,先生……”一被惊醒,此子先是一番东张西望,但见众人都如此应称道,他便也如此跟着做了。

    此时,陈师正好走到前方的师案前,且轻慢慢地转过身来。

    而因为角度的关系,陈师也一眼便得以瞥见那身着兽皮的学子。

    但见对方昏沉的神态和惺忪睡眼,陈师不予厚望地摇了摇头,随之深深挺胸地舒释了一口心气,环顾着其余学子道:“大治便略,同诵为民。”

    “是,先生……”众子齐声顿首。

    “民心所向,国之兴长。为民者,消民之患,解民之忧,庇民之危,谋民生出路……”众子朗朗诵吟。

    “嗯——鞥——”闭目聆听中,陈师颇觉满意地吟首出声,后神态乐享地吟首道:“为民者,善思民之所思,善想民之所想……”

    “嗯——鞥——”见状,一众学子也学模作样地发出一声拖着长音的长赞,后一个个摇头晃脑、有模有样地撑扶立着书册吟首道:“为民者,悉知民之所需,又当为师……”

    自然,这其中,另有两人心不在焉,还一人搪塞乱编。

    “师之其道,育美性良德、崇仁尚善,助子弟有所成,授技、术以傍身,当适时更教政,非专攻学也,非专攻论也,卸之重负,谋之未来,自可向心而聚,长治久安……”吟诵至此,众学子悠悠一顿,后悠悠吟首道:“如此,是为治国略,为民篇。”

    “嗯——鞥——”陈师悠然吟首,带着不甚满意的笑容,似回味无穷。

    “唪。”少顷,陈师悠悠一笑地睁开笑眼,后背负着双手走向师案道:“译文虽简,白话作古,但道是相通,汝等不可谨记而不为。”

    “吾等自谨记而为。”众学子悠悠吟首,面上笑意融雪。

    此时,陈师已经来到师案前,随之转过身来面向众学子。

    一眼望去,无一子不可教也,笑眯眯的陈师面上笑意更深了地点了点头,容光焕发地昂首道:“既子弟心兴甚好,便再吟三章。”

    “……”闻言,那身着兽皮、明显正在假笑的小子顿时面色一僵,撑着脸颊的手也差点滑了下来。此后,他为之苦笑地摇了摇头,不由得苦大愁深得在心中哀怨起来:“唉,陈师总是如此上头,这分明已到了歇课的时间……”

    “嗯——鞥——”陈师稍作思量,在沉吟了小片刻,悠然而笑地吟首道:“便诵道经。”

    “是……”众子应答。

    当下,在陈师的领诵下,除却小郑明外,其他学子也开始齐声朗诵起来,就连子书也重新地打起了精神,暂时不再去想大黄和小白的事情。

    只是,那个身着兽皮衣物的小子,却在其中浑水摸鱼,他多数时候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词句,实在不是一个读书的料子。

    “万物之始,谓之众生呓语,善守者,有死无生,善行者,有生无死……”

    在众学子已经开始朗声吟诵时,小郑明却还没有挣脱心思,他用右手拖着脸颊,目光空远的望着窗外,仍在惦记着药铺的小白。

    “不知先生有没有医好小白……”心思变动间,小郑明目里的神色也为之一黯,情绪低迷得在心中低语道:“小白尚且不满一岁,又怎能轻易承住生孕之苦……”

    窗外柳枝叶动,送来了一缕轻风,微微浮动小郑明颈侧的发梢。

    “生孕草……为何人食之无事,兽食之生孕呢?”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小郑明在心中默默地摇了摇头,然思绪一变,却又不经意的想到了大黄,逐又在心中叹起:“唪……”

    “大黄虽病,却也走得突然……不知,大黄离开时,是否快乐……”小郑明一门心思都在课堂之外,根本就没关注过书堂里的人事物。

    “天道有常,而人无常。”小郑明心有所思时,却在隐约中听到了一句论语,任他判断,这论语出自道经,这声音,应是陈师,是以,他也这么下了判断。

    只是,小郑明虽然下了判断,但却毫无所动,因为在他想来,陈师此时应是正在引领着大家诵读经纶,而自己又不在那里,怎会听见呢?是以,当是错觉吧。

    “天道有常,而人无常!”正在小郑明在心里这么认为时,在他耳边却又再次传来了一句相同的论语,且相较于之前的那句,这一句的语意又更重了三分,其中更夹杂了少许怒意。

    “嗯?”闻言,小郑明不由微微一挑眉头,而后循声看去。

    “天道有常!而人无常!”陈师人随声至,一张愤怒的老脸最先映入了小郑明的眼帘。

    望着眼前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大脸,小郑明不由一怔,下意识的脱口低念道:“陈师……”

    “嗯?”见小郑明仍这般迟钝,陈师顿时怒目一瞪,直吹胡子瞪眼地质问道:“正值经纶习诵,子明何以溜神!”

    “呃!”陈师这一声饱含怒意的质问,非但令其余观注着这里的一众学子暗自吐舌头,也令小郑明在神情一振后豁然清醒。

    被陈师一语惊醒后,小郑明慌忙起身致礼,如实认错道:“是子明之过,子明知错,请陈师、请先生责罚。”

    “唪!”见状,正要再度责怪的陈师顿时声息一窒,到了嘴边的话也被他生生咽下,就连已经呼吸进鼻孔内的气息也为之跑了气儿。

    “唪!”陈师被自己憋得难受,不由老脸一板地闷哼了一声,后面目不善、语意也不善地盯着小郑明说道:“老夫还在问你,天道有常,而人无常的下一句。”

    “是,先生。”闻言,小郑明恭敬如常的轻声应答,后不紧不慢地回复道:“此为道经三谏,曰天道有常,而人无常;天命有常,而人无常;天纲有常,亘古无常。”

    言及此处,小郑明稍稍一顿,后接着答辩道:“此三谏之释义虽因人而异、各有不同,但通义而言,天道有常,而人无常,意指天道永存,人或不然……因天道恒久永生,而人生死各异。”

    “天命有常,而人无常,通指天之命数,虽无常态,却真实存在,冥冥定数,亦有所驱,似不存之存在……”

    “而人之命数,虽有常态而尽皆虚弥,虽有迹可循而又无绝必,似存非存……”

    “天纲有常,亘古无常,则可释义为,天地纲规恒古不变,但历历衍生存异……意喻天道与众生之间,或许存在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联系……”

    说到这里,仍保持着礼姿的小郑明再次一顿,后又再次礼敬下三分地说道:“此三谏,虽看似在论说天道纲常往复,却是在解读人性众生……但这,亦只是明面上的解读……毕竟,无人知晓圣先是时的意境,和观点。”

    听闻小郑明的阐述,其余众子纷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地沉默下来,陈师亦缄默良久。

    “唪——唪——”片刻后,陈师无奈摇头长叹,后面色缓和了许多的说道:“说罢,是否仍在为小白忧心。”

    闻言,小郑明为之沉默,后轻轻点头地卸下了礼节,但他刚欲开口,却又颇显迟疑地止住了嘴巴。

    “但说无妨。”见状,陈师如是说道,却颇显无奈地在心中摇了摇头。

    小郑明稍作缄默,略一沉吟后,面带犹疑之色地挠着小脑袋讪笑道:“也不尽然都是小白……其实,我也有想到大黄,若是大黄尚在,安生未死的话,小白也不会……只是……”

    话语中,小郑明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已经声若蚊蝇般弱不可闻。随之,小郑明也失落落地垂放下了手臂,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起来。

    见状,无论陈师还是其余的众学子,尽都为之沉默了下来。

    另一边,子书把脸深埋在自己胸前的望着跟前的桌案,他紧紧地抿着自己的嘴巴,不自觉得攥紧了自己的小手,又在双肩颤动时流下了眼泪。

    “唪!笨蛋小白!”不待泪珠落下,子书便豁然起身地用袖子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子书,是大黄的小主人,他有多大,大黄便有多高。大黄陪伴了他无数个美好快乐的日子,而如今,却已剩下了回忆。

    而小白,则是村长家的爱犬,它的产父大白,于老而将逝之时吃下生孕草,险险才将它生了下来。此后,小白替代了大白的位子,成为了大黄和孩子们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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