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郡,东北边境一带。
出林处,有仪仗先行,迎簇出一辆华贵座驾。在仪仗和座驾之后,有八百精兵随行,且有武将伴行于座驾两旁,又有斥候派出不断,来往回传前路的探报。
看此阵仗,这座驾内人,非权重不可。
当见这一队人马,行出于林而去往原野,遥遥不知何处。
……
河阳郡,郡城城门处。
“谢将军。”郑明向城将辑手礼谢,待得城将点头一笑后,他一笑概过,便转身进入了城中。
“河阳……唪。”进城后,郑明稍一驻足观望城内境况,才一笑向前,融入了熙攘的人流中。
风来客栈,二层邻窗一角。
此间,日前那名与郑明下棋的老者,正与被其唤称为“道一”的青年相谈甚欢。
两人一坐东,一位北。
“哈哈、哈哈……你呀、你呀……”听闻道一所述的趣事,那老者先是一怔,后畅怀大笑。
“呵呵……”道一也笑,后动手为老者斟了一杯热茶,且呈与对方。
“唪。”老者面上笑意犹存地接过茶杯,便准备饮尝。然,他却在杯至嘴边时,突然地为之一顿,似陷入静止。虽只是短短一刹。
一顿过后,那老者忽地嘴角一扬,继而轻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见此,笑盈盈的道一目中有动,逐转目向窗外看去。
然,窗外无异常,街上景况亦如往如常。道一似无发现之下,又侧目回望向那老者所坐的位置,但这一眼过去时,那老者已经不见了踪影。
道一只望着老者的座位处,对此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色彩。
长街上。
街道极宽,一分为五:中为官道,官道左右为行道,行道再外为商道——此商道,其实也是人行道,但邻着道路外沿的摊铺,且多是买客行径,是以便有如此称呼。
“扶风骨如酥,宫廷秘方,好味道——”
“炊——饼——,炊——饼——”
“三鲜小烧包,不鲜不要钱!”
“给我来俩!”
“鲜不鲜?”
“不鲜。”
“滚!”
街上,有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可谓是你家唱罢我登场、且极具默契与秩序。但其中,能吸引郑明目光的屈指可数,而能令他顿足、且随之转步过去的,也只有这一家“来——呀、来——呀,又香又甜的龙须糖,又酥又脆嘞——”
“唪……”见到那摊、那贩,那糖、那匾,郑明不由会心一笑,逐转身走向了那里。
摊主是位老朽,衣着简单,看上去很是和善,给人以亲切好感。
摊车上,有一口坩埚及一口油锅,外加一杆稻草柱子、一块竖匾。稻草柱子上插放着许多龙须糖的样品,竖匾上书“金门龙须糖”五个龙飞凤舞的金字招牌。
彼此距离不远,稍走几步便已至近前。
“唪。”见那坩埚中的炉火正通红,郑明不由一笑,逐客气地向摊主轻笑道:“糖匠爷爷,来一份无酥龙须糖。”
“好,稍等片刻,马上就好。”糖匠一笑,便动手现做起来。
龙须糖,是风国有名的街头甜品,分为裹酥、无酥两种。它的传统制作工艺不下八种,样式也略有区别,但制作工序并不复杂,其中一种,即眼前这位老糖匠采用的工艺,被业内人士称之为“织离丝”。
这种制作工艺的工序并不复杂,只需用坩埚炼化糖块,再用竹签挑丝、盘须织团,随后撒上用糖酥研磨成的酥粉,放入油锅中稍微浸油一炸,便可出锅。且若是裹酥的,则还要在坩埚外立上一根铁签,并在其上串上备好的酥团,再将从坩埚中抽离出来的糖丝裹覆上去。
不过,这道工序虽然简单,但密制的口味和配方却极为重要,且极考验糖匠的手艺。
在郑明看来,眼前这位老糖匠的手艺,可谓是匠心独到。见他抽丝如线似烟、盘丝作茧胜画,间中的每一道笔都行云流水、如梦似幻,可称之为真正的技艺。如此,郑明已不觉得露出了笑脸和期盼,想来那味道,亦极是美妙不可言。
滋……
不多时,随着老糖匠掀开油锅,待得一浸油起三番落,油滴落尽弹指锅,这一枚白灿灿中又透露出些许金黄的龙须糖,便大功告成了。
“收你一文钱。”老糖匠笑呵呵地将龙须糖递给郑明,如是说道。
“哈啊!谢大爷。”闻言,郑明顿时喜笑出声,后慌忙从袖袋里拿出一枚铜板,与老糖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哈啊!”郑明喜不自胜地望着于日光下灿灿生辉的龙须糖,满目中都是晶莹闪动。
“呵呵……”见他如此开心、又如此天真,老糖匠也笑了。
“哈哈……谢谢爷爷。”很长的一眼观赏过后,郑明又欢笑出声地朝着老糖匠大鞠一躬道谢,随后也不管对方欣不欣慰、慈不慈祥,便转身向风来客栈那边跑了过去。
“呵呵呵……这小鬼头……”见郑明兴冲冲离去,老糖匠不由得摇头一笑,随后才将郑明给付的铜板塞到围裙的围腰里面,又转目巡向别处去,轻调扬声道:“龙须糖,又香又甜的龙须糖,又酥又脆——”
风来客栈外不远。
“哈哈……”郑明心满意足地拿着龙须糖,却只从糖团上折下来的一根银须品尝,打从目前来讲,他还是有些舍不得吃的。毕竟对他来说,无论是一枚铜板,还是手中这枚上佳的龙须糖,都很是珍贵的。
不过,他虽是不吃,但肚子,也是饿了。
“咕唔。”腹内传来空空声,令郑明不由得脑袋一顿地顿住了脚步。
“……”郑明有些耐人寻味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在稍微思忖了一小会儿后,才恬淡一笑地掀扬起嘴角,举目去寻找就餐之处。
放眼望去,两道旁吃处不少,却没有一个能让他停留住目光的。将往好处看去,“风来客栈”四个大字可谓是赫然入目。
看到风来客栈的招牌,郑明只是原地打量,非但没有前去,反而还有些耐人寻味地牵扯了一下嘴角。最终,他微微地摇了摇头,随之又转目巡视了向别处。
此间距离晌午还有些时段,但那些位于道路两旁的吃处,却少有空桌。因来往之人常歇脚,来来去去三碗一壶茶水解解渴,再加上人多,也不好寻找到空桌。
但郑明眼尖,不消多久便找到了一个空座——那里是一家面摊,挂牌“阳春面”,斜对着风来客栈的门面,位于街口的转角处。
郑明欣喜而去。等他来到时,原本在座的两名赶脚客也正好丢下茶钱离开,让郑明得以独坐一张空桌。
“哈啊……店家!来一碗阳春面!”刚一坐下,郑明便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嗓子。
“得!”小二正忙,是正在掌厨的面摊儿师傅回答。见他脑袋大、脖子粗,正值壮年时,嗓门也是洪亮地背着声儿向棚里招呼道:“二龙!先给小客官收拾桌子!”
“知道啦!就知道催!”棚里的小二尚且年青,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正忙着给棚里的客人上菜。
“催催催、天天催!跟个催命鬼一样……又不见叫大哥出来帮家,天天就是我一个人……”二龙很是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但是手头上的活计却是一点没差。
“你小子净说屁话!那你大哥肯上进,谁让你小子天天愣头不学好,一不从文、二不习武,就这样你要是再不来帮你老子,你是想等我嗝儿屁不瞑是吧!”面摊儿师傅头也不回地训斥出声,惹得相熟之人哄堂大笑,倒也乐呵。
二龙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便夹抱着托盘从棚里走了出来,直到来到郑明所坐的桌位上。
见郑明也哈哈乐着,二龙不免显得有些忿忿,见他板着俊脸收整起茶碗,随后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嘟囔道:“就这种爹,真是让人难伺候……等哪天小爷财运来了,非把你这面馆包圆了让你给我干活儿不可……”
啪嗒!
二龙话未说完,便被一条突然飞来的抹布甩中了脑袋,活像是裹上了一条头巾一般眉眼不露。
“又在放屁!老子现在不是为你干的!”与此同时,从后面随之传来面摊儿师傅不咸不谈地话语。
二龙满脸不屑地牵扯了一下嘴角,且翻着白眼儿将头上的抹布扯了下来,便嘟嘟囔囔地走向了厨台:“行行行……你说的都对,谁让你是当爹的……”
“你个臭小子……”面摊儿师傅作势要打地吓唬了一下自己这个不争气还满嘴道理的小儿子,但却并未收到任何成效,反倒惹得大伙儿欢笑连连。
“哈哈……”郑明笑哈哈地观望着这父子二人,觉得倍感和谐有趣。
不多时,二龙便端着一碗阳春面走了过来。
在将阳春面端放到郑明跟前的桌面上之后,二龙又自然而然的夹抱住托盘,很是自来熟地朝郑明扬了扬头道:“得,慢用。”
“恩。”郑明一笑点头,随后便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哈啊!真好吃!”一口过后,郑明顿时喜上眉梢地赞誉出声。
“唪。那是当然……”二龙并未离去,而是夹抱着托盘依靠在桌角处,见他笑眯眯地说道:“别看我家老头子脾气不好,但这做面的手艺可是一级棒的。”
“恩!”郑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旁若无人地吃起面来。
二龙面带笑意地望着郑明,看起来很是轻松惬意,并没有他之前所说的那般烦闷。
“唪。”见厨台上的佐料将要用完,面摊儿师傅不由一笑。此后,见他用肩上的布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在稍缓了一口气后,便环抱起双臂、依靠在旁侧的棚柱上休息起来。
他侧头观望着街上的境况,面上亦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看起来,亦是很满足于这种生活。
风来客栈,二楼邻窗一角。
道一所座的位置,正可将郑明这里的境况一览无遗、尽收眼底。
“唪……”感受到面摊那边轻松和谐的氛围,尤其是二龙父子二人之间有趣的亲情关系,一直观望着那里的道一,也不由嘴角一掀地轻笑出声。
一笑过后,道一又将视线重新侧到了郑明的身上。
见他嘴角微牵地观望着郑明的背影,面上笑意渐渐淡化、目光也愈显深邃。
“道七……你当真,对得起师尊的遗愿么……”
郑明仍在乐得满足的吃着面食,自是没有心思、也注意不到外在之事,更是聆听不到道一心中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