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容帝国的教坊司,位置在宫城的东北,占据了一大片井字形的地盘,主要由本司胡同、伎司胡同两大胡同构成。
本司胡同是教坊司廨署所在,也是国家设立的律音署所在,地位要比伎司胡同高上不少,精通音律的各种宫廷乐师基本上都集中在这儿。
礼乐并不低贱,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便离不开礼乐,作为掌管天下顶尖乐师的官衙,律音署总是要负责许多大场面的迎宾或庆典礼乐,因而相较之下,本司胡同平日其实要比伎司胡同正经和冷清不少。
伎司胡同才是真正的娱乐场所,舞女、艺伎都在那边,天天热热闹闹,男人们想要娱乐,都是去的伎司胡同,有正经事才会踏入本司胡同。
傅雪辰一看就是从未来过教坊司的雏儿,教坊司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于是玧祚便充当了一回向导,忍着笑意给她大略的介绍了一番。
傅雪辰忍不住小小的回击了一下:“殿下常来么?这么熟悉?”
“不!我只来过两回,两回都是跟哥哥来的,一回跟三哥,一回跟四哥。”玧祚笑道:“三哥在礼部办差,四哥跟着律音署的大师在学横萧。”
冰山皇子居然在学吹笛子?看不出来呀!傅雪辰惊奇的眨了眨大眼睛,回头想想,四皇子表面上一派生人勿近的冷漠,实际上,他爱好音律?也喜欢宠物?这可有些表里不一啊!
玧祚这时又笑说了一句:“皇祖母喜欢音律,四哥大概是想亲自学吹笛子,到时候给皇祖母吹一曲祝寿曲,还能省说几句话,确实是他的性子。”
本司胡同又分东院和西院,东院乐师的乐器以金石为主,比如编钟、陶埙、唢呐、锣鼓等等。
西院乐师的乐器则以丝竹为主,比如瑶琴、古筝、二胡、笛萧等等,两院中间有高楼,叫花瑞吉祥楼,是大型的庆典娱乐场所,功能大抵相当于后世的剧院、大礼堂,如果需要许多乐师、艺伎协同表演节目,节目彩排都在此楼。
玧祚带着傅雪辰先进的是西院。
西院负责人是奉鸾之下的佐二官,得知六皇子到来,上前迎接的,是左司乐方知信,从八品小官,至于主官奉鸾,一般都是在礼部教坊司之间来回跑,此刻正好不在教坊司。
“六殿下今日此来是……”方知信作揖询问。
“皇祖母寿辰,我准备了一首唱词,希望到时候出场的乐师们能够为我和上伴奏的鼓乐。”玧祚直接道明了来意。
“原来如此!不难不难!”方知信感觉这个要求对乐师们来说就是小事一桩,顿即心内轻松,领着玧祚和傅雪辰二人直接转道登上了中央的高楼。
因为距离圣寿节只有三天多了,乐师和舞师们此刻都集中在花瑞楼中彩排,练习配合,以免到时出错。
这正好便宜了玧祚和傅雪辰,可以在正式的庆典之前,就能够管中窥豹,得以观赏几段教坊司准备好的盛大演出节目。
唯一可惜的是,彩排的时候,众人都穿的自身的常服,而非演出礼服,看着难免杂乱,缺少了统一的服饰美。
但傅雪辰已经看得很开心了,她终于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找到了一种在综艺节目后台观看艺人们彩排节目的相似感觉。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钢琴、没有小提琴、没有爵士鼓等一众西洋乐器,也没有现代化的各种音响设备以及炫彩的灯光设备,却也有它独特的一份古韵。
看场中各色古装美人舞姿妖娆、水袖翻飞,配以悠扬的古典音乐,筝声、琴声、笛声、相继和鸣,间以钟声鼓声点奏,真是别样的享受。
这年代没有节目主持人,但有控场司仪,相当于主持人和导演的结合体,在正式演出的时候,会由司仪来指挥和控制演出的进程,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演,什么时候换节目、什么时候演什么节目等等。
方知信将六皇子的要求跟那司仪一说,司仪立即领会,当即按照六皇子的要求给他找来了几名当天会一直在场的乐师,分别是锣鼓、扬琴、筝和唢呐。
在玧祚将简单的祝寿粤语歌唱过一遍之后,这些乐师互相商量几句,立即便合作协奏出了合适的伴乐,听上去便十分喜庆欢乐,效果非常的棒。
傅雪辰惊奇佩服的望着这些乐师,果然精通音乐的大师不管生在哪个朝代,大师就是大师,在他们的专业范围内,配乐就跟玩一样简单容易,信手拈来。
甚至他们也不需要玧祚跟他们事先彩排,只要玧祚示意开始,他们立时便能在最合适的时机作出最合拍的伴奏配合。
因而前后竟然也就花了不到一刻钟,在玧祚和傅雪辰两人点头认可他们临时搭配出来的其中一版伴奏之后,两人便可以走人了,乐师们自会回去将谱子记下,到时候司仪会额外留意六皇子的动作,随时都能指挥乐师们做好现场伴奏。
前世的唐朝、元朝、明朝、清朝都有贱籍制度,其实就是奴隶制度,乐师舞师皆属于贱籍,贱籍不属于平民,入了贱籍,就会丧失许多做人的权利,变成大户人家的私产般的存在,逃籍便是犯法,法律不会保护他们。
最为难受的是,贱籍的后代仍然属于贱籍,终生不能参加科举,几乎没有翻身的渠道,连佃户都不如,至少佃户的子女还有参与科举的资格。
后世人最熟悉的关于贱籍的“古代常识”,都是元朝的遗毒,明清发扬光大,却不知道最受人诟病的、被元朝修史极力贬低诋毁的“怂”宋,在某些社会制度上面比明朝都先进,比如宋朝就没有贱籍制度,宋朝也重视商业和商税。
宋朝对于奴仆的使用,更接近后世的雇佣制,大户家中的奴仆都是雇佣的,签契约,官府会保护他们的人身财产安全,宋朝的乐师、舞女,包括青楼的女子,也都是靠契约来从事相关职业的,解除了契约,他们便是跟平民没有任何区别的存在,他们的子女跟平民的子女社会地位差不多。
大容帝国也没有贱籍的说法,所有民,都是民,工匠、乐师、舞师、青楼女等等,职业属于下九流,但身份却与平民相同,只要三代以内身家清白,他们的后代也有参与科举的权利,这一点跟宋朝相似。
但大容帝国同时也规定了奴仆的身份地位从属于主家,只要他们跟主家签了身契,便等于自动放弃了平民的待遇,成为主家的附庸存在,接受主家的管辖,这样就没有参与科举的权利,这一点又跟明清相似。
至于奴仆与奴仆结合所生子女,有两条不同的路可以走:可以登记为平民,不与主家签身契,不接受主家的培养,让非奴仆的亲人代为抚养;也可以出生便与主家签身契,成为主家的家生子,一生附庸于主家存在。
说实话,没有贱籍之说,傅雪辰觉得太好了,那么许多制造行业的人才、擅长音乐和演艺的人才都可以一面尽情利用自己的才能赚取生存资源,一面不必担心自己的后代,他们若没有父辈的天赋,完全可以去走别的道路。
而乐师、舞师仍然属于下九流的职业,傅雪辰也觉得不错,这方面的人才不属于社会主流,便不会出现后世遭人诟病个各种明星崇拜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