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春节来得早,一月中旬考完期末考试,乔琳就准备回家了。在回家前两天,她难得睡个懒觉,孙瑞阳就不停地打电话过来,乔琳忍无可忍地接了起来,对面那哥们兴奋地大喊大叫:“乔琳,乔琳,下雪啦!”
……居然因为下雪了就打电话?乔琳一股火气,他们好歹是从雪窝港城来的,谁没见过雪啊?亏他还是状元呢,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快到你们阳台看雪!要不我就一直打给你。”
没见过世面的状元真是难缠,乔琳只好裹上羽绒服站到了阳台上。她打着哈欠看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内心毫无波澜,满脑子都是睡觉。咦?下面怎么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孙瑞阳也看到她了,拼命向她挥手,炫耀手中的早餐。见到好吃的,乔琳一下子就醒了,飞快地跑下楼了。
在拿到好吃的之前,孙瑞阳非要拉着她去看一个东西。原来在宿舍楼的拐角,有一个小腿高的雪人,它戴着孙瑞阳的帽子,围着他的围巾,两块石子做眼睛,一根长树枝做鼻子。虽然丑丑的,但是他的主人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乔琳眼睛亮晶晶的:“你堆的?”
“嗯!”
状元满脸笑容,似乎在等待什么。乔琳只好违心地夸赞道:“哇,好可爱的雪人,好漂亮啊!”
可能恋爱中的状元智商同样为零,听到女友的称赞,笑得天真烂漫,丝毫没有听出敷衍来。
乔琳心里甜丝丝的,但又很心疼他,问道:“你又买早餐,又堆雪人,到底几点起来的?”
“四点半。”
“???”
“四点半醒了,突然特别想见你,躺在床上想了半天,还是想你,就坐最早的公交车来了。”
“……”
“下车之后下雪了,我就想着,反正时间还早,你还要睡觉,就想堆个雪人给你玩玩。雪人堆好了,去外面给买了烤冷面,跟你一起吃。”
……过了年,这个家伙就二十一岁了,表白了之后,反而退回成了十一岁的模样,净干些小孩子才干的幼稚的事情!乔琳哭笑不得,但一把抱住了他,许久不肯松手。她都没发现,现在抱着他都不害羞了。
孙瑞阳将买来的烤冷面包了好几层,揣在了怀里,因此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乎乎的。乔琳担心冻着他,就拉着他一起去了食堂。
孙瑞阳笑道:“你头发没梳,脸也没洗,就这样去食堂,不怕被人笑话?”
“那有什么好怕的?”
“你可是艺术团舞蹈队的,校园风云人物诶!”
“风云个P……”身边这位好歹是自己的男朋友,乔琳还是有所收敛的,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轻声道:“什么风云人物?除了你,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
她像小兔子一样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孙瑞阳痴痴笑着:“真可爱。”
他们俩在食堂吃早餐,不想遇到了乔琳班的团支书刘积极,正好她也跟男朋友一起吃饭。乔琳跟她关系实在一般,甚至可以说不好,但终究没有撕破脸,乔琳还是先跟她打了招呼。
刘积极习惯带着那种果断自信的微笑,还化着淡妆,在她衬托下,乔琳简直就是不修边幅。慕容曾形容过刘积极的表情,那是
一种她自以为的女精英意识,跟任何人都友好,但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任何人。乔琳深以为然,连连称赞慕容真是一个善于总结的天才。
在乔琳打招呼之后,刘积极送完餐盘后便走了过来,微笑道:“男朋友啊?”
她的语气,透着一股浓浓的关怀,那就是上级对下级的关怀。
乔琳不想让她坏了心情,便略微一点头:“嗯。”
刘积极却意犹未尽:“咱们学校的吗?”
孙瑞阳察觉到了乔琳的不悦,便替她回答道:“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就是医学生,来给乔琳送个早饭。”
刘积极的笑容很轻微地扭曲了一下,转身拉过自己的男朋友,满面笑容地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也是医科生,在广州上军医大学,刚下火车就来找我了。”
乔琳并没有兴趣知道,更不想幼稚地跟她比较,便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续吃她的烤冷面。刘积极的男朋友白白胖胖的,个子也不太高,乔琳带着浓浓的女友滤镜,觉得他在外形上就输给孙瑞阳一大截。
那个男朋友伸出手来,同样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优越感,问道:“兄弟,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对于男友的表现,刘积极也非常欣慰。她同样戴着女友滤镜,觉得上着军医大学、又从南方千里迢迢赶回来看自己的男朋友,实在是优秀得不得了。
孙瑞阳放下筷子,很有礼貌地跟对方握手,笑道:“临床的,就是一个特别小的医学院,还挂靠在某综合大学名下。”
孙瑞阳虽然文弱,但是大度沉稳,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个普通医学生。刘积极二人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乔琳也不满意——这个时候不炫耀,留在什么时候吗?
果然,刘积极的逼问锋利了起来:“你们都是从鲁省考过来的?”
孙瑞阳笑容可掬,但惜字如金:“是。”
刘积极却还是不依不饶:“那你学校到底在哪儿啊?是211,还是985?”
孙瑞阳故意表现得很为难:“怎么说呢,你说它是985,也算;但是吧,又不全是……”
这个回答让刘积极越发着急了,但是孙瑞阳话锋一转,说道:“这位兄弟是军校的?乔琳的哥哥也是军校毕业的,现在在特种部队服役,他可是我们那一条街男孩子的偶像。我们都觉得,上军校的都特别厉害,在下佩服,佩服!”
孙瑞阳都已经把他吹捧到这个地步了,刘积极二人也只好客套几句,男朋友留下一句“以后有机会切磋啊”,二人便讪讪离去。走得远了,乔琳还听见他们在嘀咕“他到底是哪个医学院的?”
他们消失了之后,乔琳很生气地拍桌子,质问道:“你这个破秀才,平时长篇大论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哑火了?你知不知道,她老是想压过我,你也不为我出气。”
孙瑞阳很有耐心地听她发完脾气,嘻嘻一笑,说道:“你这个小傻子,我已经替你教训她了呀!”
乔琳傻眼了,谦虚一下就是报复?状元的套路真的很难懂啊!
孙瑞阳神神秘秘地说道:“以前我在菲律宾学英语的时候,老师讲过一个很有名的话剧。大概就是说,一个村庄里搬来三口之家,女儿、女婿、还有丈母娘,暂且叫他们小
红、小明、老婆婆吧!小红、小明住在一起,但是小明不让妻子出门,所以老婆婆就只能远远地看她女儿。村里人觉得很奇怪,就拼命推测这三个人的关系。在他们不停地追问下,小明、老婆婆各执一词,小明说,老婆婆的女儿早就丧生了,现在的妻子小红是他后来娶的,老婆婆疯了,总是把她错认成自己的女儿。为了不伤害现在的妻子,他只能采取措施,让老婆婆远远地观看;可是老婆婆又说,她知道女婿说她疯了,但实际情况是女婿疯了,他现在的妻子就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他的痛楚,所以配合他演戏……村里的人们快要被逼疯了,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是女婿疯了,还是丈母娘疯了?女儿是死了,还是活着?”
别说村里的人了,就连乔琳也急得抓耳挠腮,说道:“问问小红不就行了吗?”
孙瑞阳翘起了脚,很像一个从容的大佬,微笑着卖起了关子。乔琳自己推测了半天,还是央求孙瑞阳:“你就快点告诉我嘛!”
孙瑞阳凑近了说道:“我们老师说,这场剧演出的时候,最后村子里的人上蹿下跳,几欲发疯,他们的样子,跟底下观众的样子一模一样,就像是观众的镜子。”
乔琳呆呆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人类的本性就是如此,总是在不停地窥探所谓‘真相’,为了窥探,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是丧心病狂。可这些真相,跟他们本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乔琳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又有点不好意思,孙瑞阳这才告诉她:“你们团支书和她男朋友就想知道我在哪个学校,是不是比他男朋友的医学院更好。如果我得意洋洋地告诉她,我是协和的,她嫉妒一阵也就过去了。可我偏偏不告诉她,就让她在心里犯嘀咕,就像那个村子里的人一样,每天都在瞎捉摸中度过。你说,这样是不是更煎熬?我是不是替你报仇了?”
乔琳又一次为他的阴险狡诈所折服,但还是心里痒痒:“就告诉我嘛!那个小红最后有没有出场?真相到底是什么呀?”
孙瑞阳忍不住笑了,摇头叹息:“看吧,你也中了心魔了,现在还在纠结。”
“快点儿说,要不我不跟你说话了!”
“我也想告诉你,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啊!按照作家的设定,最后那个小红登场了,但是什么都没说;或者说,干脆把她弄成个哑巴……这样是不是更加让人疯狂?”
乔琳像泄了气的皮球:“作家太坏了,这就是吊人胃口!”
“所以说嘛,对别人的事情不要那么上心,打听出来对你有什么用呢?就当个故事听听,过去就过去了,这样岂不是更好?”
乔琳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想法。又有点心疼刘积极,她肯定到现在还在想,孙瑞阳到底是哪个学校的?唉,状元的手段果然不一般,在不知不觉中将人逼疯。
走出食堂时,乔琳凶巴巴地说道:“你那些阴谋诡计,不准用在我身上!”
孙瑞阳急忙举手投降:“要是敢用在你身上,就让我的心脏再烂几个洞,不得好死。”
乔琳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尽管状元郎的狡诈程度总让自己刮目相看,但是她舍不得他死,更不希望他的心脏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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