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此次回老家的目的有些特殊,乔楠、文婧决定一路开回港城。乔璐本来想跟他们一起回去,但是她要去浙大开会,回家的日期又要往后推几天了。
在各分东西之前,文婧又邀请他们一家人来家中小聚。乔璐问妹妹,要不要去杭州玩玩?乔琳咬住嘴唇想了半天,最终抵挡住了这个诱惑:“不要了,我的考研政治辅导班还没上完呢。”
文婧打趣道:“学政治,还用得着上辅导班?你哥讲起理论来,那可真是一套一套的。就连写个检讨……”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文婧的话。文婧捂住了嘴,揶揄地笑道:“算我什么都没说。”
但是现在掩饰还有什么用呢?乔家姐妹早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又在私底下笑了乔楠一场。
乔璐这次去浙大开会,是替学院的一位老师去的。她跟弟弟妹妹们说道:“我也是回国后才了解到,南方一些大城市,尤其是苏杭、广深那些地方,对科研人员真是友好太多了,就算我没有去他们学校工作,也能感受到他们求贤若渴的那种真诚。那些地方发展得那么迅速,肯定是跟他们的人才政策有关系的。”
乔琳凑过来问道:“姐,那你还打算去南方找工作吗?”
乔璐用沾满辣椒的手勾了妹妹鼻子一下,笑道:“小朋友,我说这些,是让你们参考的。我现在的工作单位可是北大诶~只要提起‘北大’两个字,就足够我骄傲一辈子了!”
“那倒也是。”乔琳揉了揉鼻子,从厨房里退了出来。
退出来之前,她还跟哥哥相视一笑,仿佛都在说——这样自信满满的姐姐,真是太好了。
那天孙瑞阳也去文婧家吃饭了,但自从进了家门,他就在沙发上看文献。听乔琳说,最近这家伙写论文写魔怔了,平时喊他吃饭都喊不动他。要不是冲着文婧姐的面子,他才不会离开图书馆。
乔楠问了一句,孙秀才不是今年大学毕业么?怎么还这么忙?
孙瑞阳满脸幽怨:“哥,我要一口气读八年……八年抗战,这才打了一半,跟毕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说罢,他又长长地叹气:“我们班已经有人发表论文了,他平时成绩还不如我呢。所以……我现在压力好大。你看,我前面的头皮都秃了。”
孙瑞阳可是当年省里的理科状元,还能被学习压力逼到这份上,可见那个小小的医学院竞争压力有多大。孙瑞阳开玩笑道:“要是以后我的孩子要学医,我肯定一棍子打晕他,替他改志愿。”
乔楠笑道:“赵磊磊他爸,为了他不报军校,还把他的胳膊给打断了。我也把弊端全都告诉他了,也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非要去,比当年的我还要执着。”
乔楠不再打扰孙瑞阳,而是哼起了许巍的《曾经的你》。他唱歌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但是当他唱到“走在一往无前的路上”时,乔琳还是稍稍感动了一下。
其他人都是各忙各的,唯有孙瑞阳还在心无旁骛地看文献。在外人看来,他真的是一个十足的书呆子,好不容易来别人家做客,水果也不吃,话都没说几句。可乔琳却特别喜欢看他专注的样子,男生嘛,只要一认真,无论怎样都很好看。
乔楠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乔琳真有意思,那张脸看了二十几年了,还没看够?”
文婧悄声说道:“我再看你几辈子,也看不够。”
“唔……唔……”
乔楠老脸一红,急忙低头剥起了蒜。
乔璐正切着菜,乔琳进来给她送手机,说是来了好几条短信。乔琳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乔璐也没问她,而是擦了擦手,翻看了起来。
“璐姐,婚期推迟了以后,我就更想退婚了。”
“璐姐,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上次徐威偷偷找她,被他未婚妻察觉了,闹了几场,婚期自然也就推迟了。他那个未婚妻还给乔璐发过一些短信,个别信息的用词简直不堪入目。
不过乔璐行得正坐得正,她见过了大风大浪,也懒得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她也不是吃素的,她跟那个女孩说——你出出气也就罢了,但如果你来学校闹事,干扰到我正常的生活秩序,我也不会客气。
乔璐不怕这些事,最让她为难的,是徐威对她的态度。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乔楠不再哼歌,关切地问道:“姐,有事吗?”
“哦,没事,订票的信息。”
乔琳在外面冷眼瞅着,为姐姐感到着急——她为什么要为那样的前男友摇摆不定啊?
可又一想,哥哥和文婧都能复合,姐姐为什么就不行呢?
乔琳闷闷不乐,因为她喜欢文婧,不喜欢徐威。
吃完饭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就各分东西了。乔楠将车开出拥堵的北京城之后,文婧说道:“也不知道港城什么时候能通动车,上次坐了十五个小时的火车,真的挺累的。”
“港城人民的动车梦啊,做了多少年了!但是听我小姨夫说,最快还得两三年。”
“乔琳也够辛苦的,每次回家都得坐那么久的火车。”
“呵,我当年可是要坐一天一夜啊!要是买不着票,去省城转车,那时间就更长了。”乔楠说道:“可能那会儿年纪小?还是体力好?反正折腾那么长时间,也没觉得累。”
文婧清了清嗓子,伏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体力也很好!”
乔楠再次老脸一红,但他尽量淡定地说道:“文小姐,我正在专心开车,挑逗驾驶员,可是不明智的行为啊!”
考虑到此行的目的,文婧还是决定保持严肃,那些玩笑话适可而止就行了。就连车载音乐,都换成了低沉悲壮的曲子。乔楠默默吐槽了一句:“这是什么曲子?一点儿都不好听。”
“这首曲子,叫做《升华之夜》。”文婧打趣道:“你听这样的音乐,有没有种看毕加索美术作品的感觉?是否感觉杂乱无章,音符的排序很突兀,缺乏我们习以为常的规则感?”
???
“文小姐,小资情调有点浓厚哦!”
文婧冲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当年的艺术鉴赏课,我也是拿过A+的!”
跟她交往,还真有种挖矿的感觉,交往越深,挖出的宝物就越多。
乔楠听不习惯,但考虑到后座上已经长眠的那一位,又不好意思让女朋友换成欢快的流行音乐,或者激昂的军歌。文小姐看出了他的不适,便解释道:“这首曲子,是勋伯格根据德摩尔的一首诗创作的,我第一次听,是在高二那年的夏季音乐节。那时候确实听不懂,总感觉这首曲子里藏着无数只不吉利的乌鸦。但是你只要用心听几遍,就能体会到这里面的壮丽,哀伤和孤独。”
……
看来不仅是文小姐要跟上他的阅读量,他还要努力跟上文小姐的艺术鉴赏能力。
但艺术细菌,哦,不,艺术细胞这个东西,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培养出来的。乔楠连打了两个哈欠之后,文婧还是换了一张CD,说道:“要是还没入门,就先听莫扎特好了,还是莫老师更平易近人一些。”
这些曲子比刚才的似乎“好听”了一些,但乔楠依旧提不起精神来。他专注地开着车,忧心忡忡地说道:“文小姐啊,以后可别拉着我去听音乐会什么的,要是刚一开场,我就睡着了,那多尴尬?”
文婧揉着肚子笑,然后冷不丁地亲了他脸颊一下,温柔地说道:“以后你教我看书,我教你听古典音乐,好不好?”
文小姐真好,越想越好。
“好!”这一嗓子喊的,犹如本山大叔附体,就差使劲鼓掌了。
开车也有开车的好处,饿了就找地方吃饭,困了就睡一会儿。文婧很纳闷,车上还带着父亲的骨灰呢,他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
“文小姐,当年我们还去坟头练过胆量呢。所以,我一般不会害怕。我还见过很多恐怖的场景,可能你见一次,就会落下心理阴影了。”
文婧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电工果然浑身是胆!”
他们这一路走得并不很着急,也没有直接去港城,而是去了文婧的老家文家村,一个距离港城约有60公里的小村庄。文婧提前跟村支书打过招呼,他们当晚吃住都在村支书家。
文家村的路差不多修好了,自来水工事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老支书不停地跟文婧道谢,说道:“我们跟上头申请了好久啦,要不是庆辉(文婧父亲)给村里捐钱,我们这个犄角旮旯的穷山村,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对了,村里的壮劳力们出了不少力,所以人工费没花那么多。每一笔账我都记着,还想着等自来水修好了,去北京见你爸爸,把剩下的钱还给他。没想到啊……他居然走我前头去了。唉,造化弄人啊!”
文婧坚强多了,她微笑道:“大爷,您不用把钱还给我,村里肯定还有要花钱的地方……”
“嗨,不用了!当时跟你爸说好了的,就是修路、修自来水这两样,其他的,我们可不能贪心。”
乔楠一直没说话,但也打心眼里佩服这位村里的老干部。
老支书又说道:“你们家的祖坟也修好了,我明天带你去看看。我敢说,十里八村没有这么气派的!”
“嗯!谢谢您。”
明天就真的要跟父亲永别了,文婧黯然神伤,乔楠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老支书的小孙子调皮地换着电视频道,乔楠突然被一则新闻吸引了眼球。
“7月23日20时30分,由北京南站开往福州站的D301次列车与杭州站开往福州南站的D3115次列车发生追尾事故……”
乔楠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这该不会是我姐坐的那辆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