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两场婚宴先后举行,前一场十里红妆的盛大,嫡女出嫁,
后一场一顶小轿抬出了门,外甥女出嫁。
她叫荣佩兰,是谢家外甥女,九年前父亲逝世,六年前母亲逝世。
舅舅带着十一岁的她和三岁的弟弟,回到了谢家。
谢家的孩子四个孩子,加上他们俩六个。
舅母不算是一个心慈之人,也只在初初半年还当是自家孩子。
她一直以为她和弟弟是白吃白住在舅舅家,所以她需要忍受来自所有人的白眼。
直到有一回,表兄的朋友到家中做客,她路过榭台时,看到表兄和其朋友,拿着她阿爹的几幅画正在欣赏。
表兄道,“明石先生是我姑父,我家还有明石先生的画作二三十副!”
其朋友惊叹,“现在明石先生的画千金难求,谢兄家居然还有二三十副!谢兄卖我一副吧,钱不是问题!”
此时她就知道了,她和弟弟不是摇尾乞怜的可怜儿,只是一对没有庇护,守不住家财的姐弟。
舅舅把她许给了他最为看好的学子,康晋堂。
舅母没有给她多少嫁妆,就将库房里的淘换下来的家具和几床被子让她带到了康家。
舅舅悄悄塞了两百两银票给她,这就算是她压箱底的钱了。
康家人口简单,一个寡母,一个表妹,还有一个粗使丫头小红。
新婚第一夜,她才看第一次见到这个夫君。
听舅舅说,是新科状元,还在等着授官。
康晋堂五官不算出色,但是看起来是个温和之人。
她看到他眼中的惊艳之色,她羞赧得垂下了头。
那一刻,她是觉得,他们是能到白头的。
她想到表姐谢舒宁回门那日,纪世子是她见过最为俊美的男子,但是也是脾性最坏的男子。
在回门宴上不谢家亲眷,摔筷子就走。
后来,她听说表姐在侯府的种种,她也只能轻哼一声活该。
在谢家,表姐是唯一的嫡女,舅舅舅母都宠着她。
表姐活得恣意,不会看脸色,也不会见色行事,这样性子,到了那样的门第里,谁又还能像舅母那般忍让呢?
其实表姐高嫁侯门过得不好,她也不见得就好了,只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罢了。
康家表妹,林颂雪。
林颂雪她自小便就住到了康家,和康晋堂自小就感情深厚。
听说,林颂雪的名字,都是康晋堂改的。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其实两人早已互定了终生,康母也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只等着康晋堂考完了就成婚。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一朝高中,得了舅舅的青睐。
康母觉得娶了她,自然要比娶了林颂雪要强!
这样,康晋堂就算是攀上高官的枝了。
可她没有想到,这个才掀了盖头的新郎儿,下一刻就被小红叫了去。
康家表姑娘,林颂雪昏倒了。
这一夜,荣佩兰独守了一夜的空房。
第二日,她见到这个能让新郎官儿撇下新婚妻子的,表妹。
林颂雪不算白皙漂亮,但是五官秀气,稍微打扮一番,还能算个清秀佳人。
她没有忽略林颂雪眼底的那一抹得意。
也对,本该为妻,现在她后来者居上,而她林颂雪只能屈居为妾,如何能不气恼。
她没有计较,可她也没有想到林颂雪的花样百出。
第二日,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断断续续传来,坐不住的新郎官儿又走了。
第三日,干脆来了个大的,烛台倒了,差点烧了康宅。
成婚三日,不仅没有圆房,婆母也开始对她多有微词。
——“自此娶了你,这家里,大事小事就没停过。”
看着得意的林颂雪,嫌弃的婆母,眉头紧皱的丈夫。
她知道,这里也不过是另一个谢家。
康晋堂迟迟没有授官,逐渐的,她不仅有了克父母,还有了克夫的名声。
康母勒令康晋堂不准进她的房。
他们新婚不到一个月,康晋堂收了林颂雪。
康母要脸面,怕被人戳脊梁骨,便说,等两年再办个纳妾仪式。
林颂雪,最终无名无分得跟着康晋堂了。
荣佩兰冷眼着这一家子,她终于知道了书上的道貌岸然写的是谁了。
康晋堂没有授官,林颂雪不知从哪儿寻了门路,说奉上些买路财,届时康晋堂就会出现在第一批授官名单上。
康家凑钱,要把她那为数不多的嫁妆卖掉。
她制止了,不仅是不同意卖她的嫁妆,更是因为买路财,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林颂雪冷笑,“姐姐舍不得这些嫁妆,是怕堂郎做官老爷吗?”
荣佩兰不看她,“妹妹自乡下来,自然是不知道,授官由吏部主持,若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还有可能受贿,天子脚下谁敢收钱。”
“若要收钱授官,应当准时开始才不会引人瞩目,这已经延期几个月了,这时候收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康母将信将疑,康晋堂选择相信了她,更多还是怕自己的仕途受损,不愿涉险。
她想的没有错,受贿案,牵连了多人,授官再次延迟。
康家逐渐见底,没有产业铺子,没有俸禄薪酬,家里几张嘴等着吃饭。
康母和林颂雪捡起了卖刺绣的活儿。
她开始卖画,所有的画都是康晋堂帮她卖的。
明明每次卖画回来,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可拿回来的钱却不多。
直到他宴请朋友吃饭,席间,她听到……
“康兄,你那副松下对弈,真是太妙了。”
“哪有上次那副仕女浣溪图绝!现在外面可都称康兄为,上溪先生。”
“来来来,敬上溪先生一杯!”
这时,她才知道,他拿着她的画去结交朋友了,他带回来的钱,是他自己抄书卖的钱。
他因画结识了许多名士,所以他对她的和颜悦色,只是想让她再多画一些画而已。
荣佩兰靠在门口,握着盘子的手指紧了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既然想走结交的路子,她便成全他!
她要看看,他爬上去了,到底能不能站稳。
到时候莫摔得浑身碎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