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
听着通讯频道内汪静宛若叹息的呢喃声，陈梵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强大如人联……
也会失败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先不说这一次，在人联历史中，人联遭受的重大失败就不低于一手之数。
只不过人联每一次都从失败中重新站起来，并且站到了最后。
仅此而已。
那么……
如今的维和舰队还有什么生路吗？
陈梵凝视着舷窗外的星空，眼底的惊恐和骇然逐渐褪去。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试图找到最后一点生机——
裸奇点释放的黑芒让时空、维度、信息流以及基础规则全部陷入了紊乱状态。
创世纪要塞或许可以梳理一部分星域的基础规则。
紊乱信息流可以交给他来解决。
时空方面……
如果让剩余的维和舰队在关键的时空节点上齐心协力制造相对应的时空波动，引发高强度的时空共振，理论上来说也可以完成对冲操作。
可是……
维度呢？
谁来纠正星空中紊乱的维度？
更关键的一点，又由谁来稳定已经开始大规模崩塌的宇宙膜？
裸奇点自身造成的危机，再加上宇宙泡崩塌时的冲击力，这两者相互嵌套，已然形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死结！
想要解开这个死结，仅靠内部的力量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那……
幽灵舰队？
脑海中闪过那支残破舰队在星空中骤然溃散的画面，陈梵的心情也再度跌入谷底——幽灵舰队自身恐怕都出了不小的问题，怎么可能继续出手相助呢？
“当前星舰航速：0.5c。”
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让驾驶舱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播报声中，舷窗外的星空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从远处传来的星光也出现了越来越明显的蓝色倾向——暗物质工质推进引擎的持续工作，让调查员星舰的速度越来越接近光速，蓝移现象也变得愈发明显。
陈梵沉默着抬起头瞥了一眼身前的全息界面，虽然暗物质工质推进引擎的输出功率并没有丝毫降低，但星舰的加速度却开始逐渐减小，就好像遇到了某种强大的阻力一般。
这便是常规航行的桎梏。
当星舰的速度超过了0.5c，其加速的能量消耗会越来越夸张。
壹的播报声悄然消散，调查员星舰内也重归死寂，陈梵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
每一次心跳落下，那条贯穿整片星空的缝隙便会扩张一丝。
这种尽力逃脱，但却只能等待死亡的感受，属实不怎么好受。
心脏的鼓动声在耳边回响，陈梵的视线也彻底集中在了眼前的舷窗上。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缓慢了下来，就连贯穿了整个星空的裂痕，其扩张速度也出现些许降低……
不，不对！
不是时间变慢了！
而是……
裂痕的扩张速度真的发生了变化！！
短暂的愣神后，陈梵猛地回过神来，他睁大双眼，全神贯注地盯着星空中那条宇宙膜崩塌产生的宏大裂痕：“壹，测算宇宙膜裂隙的扩张速度，将其和十分钟前的扩张速度进行对比！”
短暂的等待后，全息界面中弹出了一幅数据比对图。
“扩张速度和十分钟前保持一致……”
陈梵飞快地扫了一眼数据图：“这绝对不正常！！”
“汪院士，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自己的名字，先前瘫坐在椅子上、一幅生无可恋模样的汪静动作有些迟缓的抬起头：“是不是你那边的测算过程出问题了？”
“不可能！”
“本机以机格担保。”壹的电子合成声再次响起，“只要这艘星舰的观测设备没有出问题，本机的计算结果绝对不会有错。”
另一边。
刚刚抬起头的汪静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陈梵上传的数据比对图。
“……咦？”
她轻咦一声，随后一改先前迷茫的模样，坐直身子、神情严肃地在身前的控制面板上操作起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她试图解释这种异常现象的原因：“说不定是刚才的震动破坏了星舰的观测设备，所以才会……”
但话还没说完，她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在她身前，赫然呈现着一幅一模一样的数据比对图。
“这……这怎么可能？！”
汪静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数据：“宇宙泡一旦开始崩塌，其崩塌的速度只会不断加快。”
“从科学院掌握的宇宙膜崩塌数学模型来算，现在的崩塌速率起码是十分钟前的一倍！”
“难道……科学院对宇宙膜的认知也是错误的？”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汪静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来。
超空间膜认知错误也就罢了，要是连宇宙泡认知都出现了偏差，那科学院千辛万苦搭建的物理学大厦怕是要彻底崩塌了。
下一秒，裂缝的扩张速度再次下滑了一个百分点。
正是这一个百分点，彻底击碎了汪静心中最后的坚持——此时裂缝的扩张速率，已经低于十分钟前的裂缝扩张速率了。
“我不知道什么宇宙膜崩塌数学模型。”
和汪静不同，陈梵眼中闪动着一丝隐晦的喜悦：“总之，宇宙膜的崩塌进程正在减缓，这应该没错吧？”
“……”
汪静愣愣地看着身前的数据，在看到数据再次下滑了几个百分点后，她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从，从观测数据上来看……你说的确实没错。”
【当前星舰航速：0.55c。】
全息界面中弹出了一则提醒信息，但此时此刻，无论是陈梵还是汪静都没心思理会这个无关紧要的数据。
在两人的注视下，全息界面中数字再次跳动了一下。
【当前扩张速率：0。】
“宇宙泡……停止崩塌了？”
汪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她甚至爆出了粗口：“主脑！你踏马跟老娘开玩笑呢？！”
忽然。
“滴！”
一道清脆的提示音在通讯链路中响起，科研船舰载主脑的合成声随之传来：“检测到超空间膜通讯信号。”
“信号强度：极低。”
“是否接通？”
仍然沉浸在震惊中的汪静下意识点了点头。
唰！
一幅充斥着密集噪点的图像瞬间出现在汪静的身前：“嗤……Z810……舰队。”
“汪静院士……我方……已成功抵达……”
或许是因为裸奇点的影响，整个通讯过程都是时断时续的，但这并不妨碍陈梵和汪静听清楚其中几个关键信息。
Z810舰队！
这是……
人联的支援舰队！！
陈梵猛地打了个激灵，他忙不迭从主驾驶座上站起身，踉跄着扑到了舷窗旁。
一条异常绚丽的光带横亘在黯淡的星空之中，光带的内部黑芒涌动，仍在持续不断地向四周扩散而去。
黑芒边缘，不到五千艘人联战舰正艰难地依靠工质引擎挣脱黑芒的“追杀”——裸奇点加上宇宙膜崩塌产生的污染信息流，直接带走了Z619舰队90%的主力战舰。
但陈梵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东西上。
他的目光越过黑芒、穿过舰队，最终停留在了那条锯齿状光带的边缘。
“嗤……我方检测到宇宙膜破裂……正在执行修复……”
通讯链路中，那含糊不清的报告声仍在继续。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陈梵猛地瞪大了自己的双眼——裂缝的边缘，突然出现了五个极其庞大的灰影！！
凭借着五维视角，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庞大灰影的真实构造。
银白色表面闪烁着一股淡淡的光泽，整体呈双锥体结构，前后两个四棱锥的底座相互对应、在光怪陆离的膜内空间缓缓旋转着。
仅仅只是一眼，陈梵就依靠着那极其明显的特征认出了这些灰影的真实身份。
创世纪要塞！！
整整五台创世纪要塞！！
而且……
在和记忆中创世纪要塞降临的场景进行了一番比对后，陈梵迅速察觉到了一个更关键的点——这五台创世纪要塞的规模，要远远大于Z619舰队的创世纪要塞！
保守估计……
起码也是十倍以上的差距！！
在陈梵的注视下，这五台创世纪要塞相互间隔一定的距离，顺序排列在宇宙膜裂缝的两边。
它们就像是钉子一般，牢牢钉住了那不断向四周扩张的宇宙膜裂隙！
“汪院士！”
“五台！外面整整有五台创世纪要塞！”
陈梵转过身，神色激动地向通讯频道中喊道：“是它们阻止了宇宙膜的崩塌！”
“……呼。”
得知物理学大厦勉强保住的那一刻，汪静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起来，咱们的运气……”
“确实挺不错的。”
……
宇宙膜的崩塌停止了，悬在Z619舰队和陈梵众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暂时落到了地上。
科研船和调查员星舰缓缓调转方向，重新向创世纪要塞驶去——为了解决残余信息流的干扰，陈梵不得不再钻一次创世纪要塞的外置能源接口。
好在这次没有阿波菲斯巨蝎的影响，在加上有创世纪要塞生成的第一代信息屏障相助，陈梵并没有在这上面耗费太多的精力。
另一边，没了污染信息流的干扰，凭借着工质推进引擎，Z619舰队仅剩的五千余艘主力战舰终于艰难地挣脱了黑芒的追逐，成功抵达了创世纪要塞旁。
按照陈梵的提议，这五千余艘战舰在方云生的命令下迅速分散于周围的时空节点上，随后，在舰载主脑的精准控制下，全功率发起了一场超高强度的时空震荡。
震荡波扩散开去，在时空节点的影响下迅速发生了共振效应。
一场由人联主动引发的时空海啸随之出现。
海啸以摧枯拉朽的势头短暂地盖过了裸奇点的影响，暂时抹平了周围的异常时空波动——整个过程的原理，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超大号的【时空阱】。
只不过，这个【时空阱】被用来给主力战舰和创世纪要塞提供一个相对安稳的曲率空间。
再叠加人联主力战舰的移动，这个变相的【时空阱】也得以不断移动。
就这样，一个粗浅的曲率通道就算是完成了。
当然。
这个方案只所以能够成功，主要还是得益于舰队和裸奇点的距离较远，其影响力有限，再加上宇宙膜的崩塌被支援舰队牵制，宇宙崩塌产生的剧烈时空波动也得到了平息。
可即便如此，这个理论上足以覆盖方圆一千光年星域的超大功率【时空阱】，最终依然只影响了1.1光年的范围。
范围不大，但正好将创世纪要塞包裹起来。
在一阵强烈的时空波动中，创世纪要塞和周围残破不堪的战舰齐刷刷地消失在星空之中。
……
距离原中央黑洞五百万光年。
时空海啸呼啸而至，将刚刚从宇宙泡崩塌中恢复宁静的时空海洋再次搅出了蹭蹭涟漪。
“暂时安全了……”
看着全息界面中波动逐渐收敛的诸多数据，汪静终于松了一口气。
裸奇点影响的范围太过巨大，即便舰队来到了五百万光年之外，依然能够在周围的空间中检测到一些异常数据——些微的时空、维度异常仍然存在，但其强度较低，基本无法对人联的战舰造成影响。
“滴！”
提示音悄然响起，先前因为信号问题而中断的超空间膜通讯再次弹了出来。
汪静心中一动，迅速接通了这则通讯请求。
“汪静院士。”
和先前充满噪点的影像截然不同，这一次的全息通讯界面格外清晰——简单的来说，就是从马赛克画质直接转变成了8K超清无码画质。
“是我。”汪静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韩舰长，感谢您的相助。”
“托Z810舰队的福，目前我们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不只是Z810舰队，还有Z629、Z771舰队，目前三支舰队均已抵达目标宇宙。”
被称为韩舰长的军官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一板一眼地纠正了汪静的话语，同时向她发出了追问：“另外，汪静院士，调查员陈梵的情况如何？”
汪静：“……？”
哎哎哎？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调查员陈梵的情况如何？
敢情这舰队不是来救她的？
什么时候调查员比Ⅰ级院士还要重要了？
这简直，简直就是倒反天罡！
……好吧，她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梵的重要性确实要稍微大一点点。
汪静轻轻咳嗽一声，神色异样地从身旁拽过了一幅尚未切断的全息通讯界面：“喏，看到了吗？”
“状态良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板着一张脸的陌生军官，脸色仍然有些惨白的陈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先后解决阿波菲斯巨蝎和宇宙膜崩塌两股信息流冲击，他险些就“精尽人亡”了。
你踏马管这个叫身体倍儿棒？
还有……
这独特的口音又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
见到陈梵的那一刻，通讯界面中那名身穿人联军装的军官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梵的身体，在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后，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脸上也浮现出了些许尴尬的笑容。
“汪院士，这是科学院那边下达的死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调查员陈梵的安全。”
“您……见谅。”
听到对方搬出了科学院，汪静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能够让人联舰队忽略Ⅰ级院士的身份，这样的命令，恐怕只有那位吕首席才有资格下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