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静有些失神，在陈梵的提醒下，她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了那一幕几乎被遗弃在记忆角落的画面。
“这事儿……我好像确实有点印象。”
她抬起手，迟疑着在全息界面上划过。
密密麻麻的日志信息迅速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紧接着，舰载主脑标记出了一行被无数观测记录和任务记录压在最底部的航行日志。
汪静手指轻动，那一行不起眼的航行日志也随之展开。
这是一幅囊括了整个节点宇宙的完整星图。
纯黑为底色的星图中，无数星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堵堵形状各异、但整体宛若城墙的宏观结构。
这便是星际长城。
在宇宙泡外，唯一一个能用肉眼直接观察到的宇宙结构。
在这些宏伟的长城结构内部，赫然存在着一个个宛若气泡的黝黑空洞。
空洞规模各异，有的只有数百万光年，而有的，则达到了数亿、乃至数十亿光年。
在暗物质和宏观引力效应的影响下，这些空洞近乎随机地分散在星际长城的内部，从外观上来看，除了规模不同，它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差异。
下一秒。
一个橙黄色的光点在深邃的星图中缓缓亮起。
陈梵心中一动，迅速辨认出了橙色光点的坐标——那是幽灵舰队第一次跃迁的坐标。
象征着星舰航迹的白色虚线从这个橙色光点出发，径直朝极远处一个新出现的橙色光点延伸而去。
一个，两个，三个……
整整8192个橙色光点依次出现在星图之中，结合那莹白色的星舰航线，赫然构成了一个几乎涵盖整个宇宙泡的球体结构。
而在这个球体结构的正中心，便是陈梵和汪静进入反宇宙的超大规模黑洞。
“……所有坐标应该都在这里了。”汪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才这点？”
通讯界面中，吕首席细细打量了一番星图，原本焦虑的神情随之舒缓下来：“总共8192个目标，和先前的整个宇宙泡相比，排查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
“科学院会尽快增派相应的舰船去进行排查和检测工作。”
“运气好的话……估计12个小时内就能见到初步成果了。”
听着吕首席的话语，汪静的脸色稍微发生了一点变化：“吕首席，有一个情况您可能不是很清楚……”
“什么？”
“节点宇宙曾经诞生过一个真正的Ⅱ级人工智能，【肃正】，战力远超常规的八级文明。”
汪静低声叙述：“理论上来说，【肃正】应该是第一个和阿波菲斯巨蝎发生正面碰撞的高等文明。”
“事实上，反宇宙中出现阿波菲斯巨蝎的根本原因，也出在这个Ⅱ级人工智能身上。”
“我想起来了。”吕首席思索片刻，恍然道，“这份任务报告我应该是看过的，那【肃正】应该已经被零关在电子监狱里了吧？”
“你想说明什么？”
“为了抵御阿波菲斯巨蝎的进攻，【肃正】对节点宇宙的黑洞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位移和改造。”汪静脸上满是无奈，“所以，和正常宇宙的空洞结构不同，这些孔洞中……”
“都有着复数形式的黑洞。”
“我曾经进行过初步观测，这8192个宇宙空洞结构中的黑洞数量……”汪静声音顿了顿，“保守估计，在十万之上。”
“这还是剔除所有小微型黑洞后的数据样本。”
听着汪静的话语，吕首席脸上的淡淡笑容终于消失了，他皱紧眉头：“对十万个黑洞进行全面探测，这可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啊。”
“而且还是在节点宇宙里。”汪静轻轻叹了口气，“能够快速完成探测任务的大型星舰根本钻不进节点宇宙，小型星舰……”
“不仅探测速度慢，而且，我估计短时间里也很难从周边宇宙泡调来那么多符合标准的小型星舰。”
“这确实是一个大麻烦……”吕首席眉头紧皱，彻底陷入了沉思。
眼瞅着事情再次陷入僵局，一直萦绕在陈梵心头的焦躁感也重新变得强烈起来。
——反宇宙泡和节点宇宙同时崩塌，先不提人联可能面临的危机，至少他老家是彻底没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他本来就没什么正经意义上的亲人，这一发爆炸还得把他的老家给掀飞……
这踏马谁受得了啊！
于是……
在纠结许久后，陈梵还是小心翼翼地向同样陷入沉思的汪静发出了询问。
“汪院士，您刚才提到的小型星舰标准……具体是什么？”
“也没什么具体标准吧。”对于陈梵的问话，汪静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是随口给出了一个含糊的回答，“宏观通道在黑洞内部，因此，对宏观通道的刺激，说白了就是通过时空波动和引力波动刺激黑洞。”
“理论上来说，起码得是八级文明的小型星舰才拥有这个能力。”
“时空波动……”陈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如果借助时空共振效应呢？”
“那标准或许可以放低一点，六级或者七级文明的星舰说不定就能达标了，但这么做的话需要的星舰数量就十分惊人了……”汪静忽然回过神来，说话的声音也猛地一顿，“你小子……你问这事儿做什么？”
“怎么？你还能给我变出一堆六级和七级的星舰出来？”
说着，她摇了摇头，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了身前的全息界面中。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陈梵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他坐直身子，抬起手打开了通讯界面，并点击了麻薯的通讯号。
在和通讯界面中那个圆润的黑白团子交流了一番后，陈梵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汪院士，两千万艘符合人联七级标准的小型星舰，再加上五千万艘符合六级标准的小型星舰，够吗？”
陈梵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内回荡，正在苦苦思考解决方案的汪静和吕首席脸上的表情同时凝固了。
“夺，夺少？！”
汪静唰的一下从科研船的驾驶座上站起身来，甚至说话的音调都出现了些许异样：“你踏马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高等文明的小型星舰？”
“你小子去打劫了？”
汪静第一时间便是这个反应。
常规的小型星舰并不算什么，毕竟对于稍微强大一点的星际文明来说，小型星舰的数量基本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如果是七级和六级的小型星舰，那可就不一样了。
泛宇宙中文明实力的分布呈金字塔排列，作为标准的高等级文明，考虑到范围被限制在节点宇宙周边宇宙泡，所有六级和七级文明的数量其实并不算多——节点宇宙的位置已经算是人联的边疆地带了。
同时，这些高等文明在宇宙中的疆域通常相当宽泛，相应的，那些星舰也十分松散。
在如此条件限制下，想在十多个小时内一下子调动数千万艘符合标准的小型星舰……
这难度不能说是不小，只能说是相当大！
“你就说够不够吧？”陈梵乐呵呵地反问道。
“稍等……”汪静眼角抽了抽，抬手调出了一幅全息界面，“我得先计算一下……你小子，最好不是在忽悠我……”
“够了。”
正当汪静开始向舰载主脑输出一串串复杂数字的时候，吕首席的声音已然从通讯频道内悄然传来：“零已经演算过了，这个规模的舰队足以凭借时空共振效应对黑洞和宏观通道产生足够强大的影响。”
“陈梵，那些星舰在什么地方？”
吕首席目光灼灼地看向陈梵：“如果离节点宇宙近的话，说不定真能赶上……”
“它们就在节点宇宙。”迎着吕首席的目光，陈梵嘴角微微上扬，“更准确地来说，它们全部在节点宇宙的中央黑洞星域。”
“……你说的是【肃正】留下的舰队？”
汪静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停下手中的演算动作，秀眉紧紧蹙起：“我记得，那些战舰基本都在战争中被摧毁了吧？”
“就算还有一些战舰的功能相对完善，为几千万艘战舰临时构建底层操作系统，还要临时检测各项战舰机能，这花费的时间也不少啊！”
“就算有零的帮助，这也不是十几个小时就能办到的。”
陈梵一脸惊诧地看向汪静。
迟疑片刻后，他挠了挠头：“可……我也没说是用【肃正】留下的战舰啊。”
“……？”汪静愣住了，“那你……”
“真踏马去打劫了？”
……
几分钟后。
“德纳文明？”
看着通讯界面中正襟危坐的麻薯，汪静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就在前段时间，德纳文明派了一支大规模的废品回收舰队，通过星门进入了节点宇宙？”
“用的还是陈梵这小子的身份识别信息？！”
察觉到汪静和吕首席同时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陈梵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把自己老底掀了个底朝天的麻薯，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汪院士，我记得……按照惯例，这些小玩意儿的处置权应该是归调查员的吧？”
“？？？”
汪静瞪圆了自己的眼睛：“你管那百亿规模的【肃正】舰队叫小玩意儿？”
“咳……”
陈梵有些尴尬地挪开了目光：“都，都差不多的嘛……”
“对，对了！”
“我问过宋院士，他说管理局确实有这个惯例！”
面对两名大佬的审视目光，陈梵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黑锅甩向了远在人联主宇宙的宋子亮。
抱歉了，子亮桑。
这口黑锅，总得有人来背。
大不了，他到时候把德纳文明给的提成分一点给宋子亮，就算是给他的精神补偿了。
就给20％……不，10％吧。
陈梵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
“……等等！”汪静打量着身侧全息界面中的资料，“我就说这德纳文明怎么这么耳熟呢，这个搞泛宇宙废品回收的文明，不是只有五级水准吗？”
“他们什么时候完成科技突破了？而且还能一下子能掏出几千万艘高等星舰？”
“额……”陈梵脸上笑容愈发僵硬，“我听说，只是听说啊！”
“因为【肃正】留下的战舰都比较高端，所以德纳文明从泛宇宙中不少高等文明那里临时租赁了相应的星舰……”
汪静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个五级文明，硬是租来了数千万艘六级和七级文明的星舰，虽然说都是小型星舰，这财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啊！
要知道，有些弱小的六级和七级文明手上都很难一次性掏出这么多可以随意调用的星舰啊！
“他娘的……”她失神地望着舷窗外的黯淡星空，“回收废品这行当……原来这么赚钱吗？”
陈梵心头一跳，硬着头皮说道：“听说……他们为了这次的回收行动彻底掏空了德纳文明的所有外汇储备，算是倾家荡产了。”
“你小子还挺清楚的啊。”汪静冷不丁地斜了一眼陈梵，“行了，既然管理局有这个惯例，我就不追究责任了，德纳文明那边我也不会去说什么。”
“小宋那边……”
“就罚他接下去十年的工资和奖金吧。”通讯界面中，正听得乐呵的吕首席随口说道，“也算是无心办了件好事，小惩就行了。”
汪静默默点头，再次看向陈梵：“你小子还愣着干嘛？”
“还不快点联系德纳文明？”
陈梵猛的回过神来，连声应下汪静话语的同时，飞快地拨通了很早就记录在智能终端上的一个通讯方式。
【人联压声第一人】
当然。
这个备注也没有逃过汪静和吕首席的目光。
看着两人有些微妙的眼神，陈梵感觉自己已经彻底社会性死亡了。
他生无可恋地看着尚未接通的通讯界面，从加入管理局以来，他从没有如此痛恨这个刻意放大备注和头像的等待界面——你TNND，倒是快点接电话啊！！
“欢迎致电德纳废品回收利用有限公司，这里是利特，请问您有什么……”
一个极其浑厚，甚至还带着胸腔共鸣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紧接着，那让陈梵感到无比心焦的等待界面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拥有灰色皮肤、背部长着坚硬甲壳和细碎鳞甲的类人型智慧生物。
“……陈梵阁下！”
在看清楚通讯界面的那一刻，利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浓重的惊喜之色：“好久不见！”
“……备注不错，很形象。”
与此同时，吕首席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
陈梵脸色一僵。
累了。
这一刻，他心中甚至闪过了放任反宇宙泡和节点宇宙原地爆炸的想法——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毁灭了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