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日立春,卫宜宁借着去韦家的名头去望春山祭奠父母。
她先是坐了智勇公府的车来到韦家,进去后换了男装,再悄悄从后门出去。
后门口早已经备了马,为了怕人说三道四,她换上的是韦家男仆的衣裳。这样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多想。
路上积雪半融不是很好走,好在卫宜宁也并不着急。
先是来到一家香烛店,买好了祭品,装在马背上驮的褡裢上,才又重新跨上马去。
街上的行人车马熙来攘往,卫宜宁骑在马上只能慢慢的走。
经过铜雀街的时候卫宜宁想着若是从东边的岔路口过去,再经过一个小菜市正好能从泰安门出城去。
这样一来虽然有些绕远,但道路不那么拥挤。
因此便拨转了马头,走上了东面的岔路。
小菜市自然是卖菜的地方。只是这里规模不大,来这里的人多是附近住的普通百姓。
因为快过年了,很多人都想尽快把手里的菜卖完。所以到处都是贱卖的吆喝声。
卫宜宁控着缰绳不紧不慢的走,远处的熟肉摊子传出来一阵打骂声。
卖肉的正在高声喝骂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卫宜宁听得清楚,原来是这女人企图偷肉。
这样的事情卫宜宁本来是不管的,只是看到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便动了恻隐之心。
下了马分开人群,问道:“她偷了你多少肉?该合多少钱?”
卖肉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瞪着圆彪彪的眼睛歪着脖子说道:“二十文!”
二十文的熟肉还没有拳头大,卫宜宁刚刚买香烛纸马的时候,刚好找了些零钱,她把这把铜钱抓在手上看了看足有五十文。
“这些钱给你,再割些肉给她。”卫宜宁道。
她虽然穿的只是仆人的衣裳,可在这些贩夫走卒们看来已经不同寻常了,那卖熟肉的摊贩见有钱可拿,也不再喝骂那女人,又割下一块肉来递给她。
卫宜宁还有事,便牵了马走出人群想要离开,谁想那女人追了上来。
只见她一边把那肉往孩子的嘴里塞,一边向卫宜宁说道:“这位大爷,真是谢谢你了。”
卫宜宁自然不用她谢的,但听她的声音就觉得耳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女人也盯着卫宜宁,今日呆住了。
尽管眼前这女人头发蓬乱面容枯槁,卫宜宁还是很快就认出了她:“你是福菊?”
这个女人当年是肖卿卿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受人胁迫陷害卫宜宁。
被卫宜宁识破后,肖家人发现她和家中的小厮私通,把他们两个都赶到了田庄上。
那女人见卫宜宁认出了自己,羞得无地自容,一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这是怎么了?我记得肖家不是把你打发的田庄上去了?”卫宜宁有些奇怪。
“卫五姑娘,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福菊羞愧地说道:“老爷夫人都是仁慈的人,虽然我犯了大错,却还是饶了我,把我打发到田庄上去,后来就让我跟那小厮结成了夫妻,不久后我就生下了这孩子,是个女儿。
我那丈夫不争气,在田庄上偷盗东西去赌博,被庄上的管家发现了痛打一顿回了老爷。老爷并没把他送官,只是叫我们离了田庄,自谋生路去了。
谁想到出来之后他变本加厉,把能卖的都卖了,甚至还要把我和孩子抵赌债。我不肯,他便打我,我只好带着孩子跑出来。眼看着我们娘俩活不下去,我想着这孩子从生下来还没吃过一口肉。便想偷一口肉给她尝尝,然后我们娘两个就去死。”
卫宜宁见她怀里的孩子瘦骨伶仃,实在可怜,福菊虽然咎由自取,可孩子是无辜的。
于是问她:“你乡下可有亲戚?”
福菊点头说道:“我有个姐姐就嫁到离京城五十里远的窑店。”
“那好,你就投奔她去吧!我这有十几两银子,你拿着这些钱在乡下足够你把孩子养的很大了,只要你不坐吃山空,有你姐姐帮衬着,也能活得下去。”卫宜宁说着把自己身上带的十几两银子都拿出来给了福菊:“千万不可叫你丈夫知道,否则这银子一定会被他拿去赌钱。都说赌徒在投胎的时候,天灵盖里是放了嗜毒符咒的,你根本劝不住他。”
福菊没想到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居然是卫宜宁帮了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跪下来就要给卫宜宁磕头。
“大可不必如此,我本不是多么慈善的人,只不过觉得这孩子实在无辜。”卫宜宁淡淡的说道,把银子扔进她怀里,翻身上马去了。
到了望春山下卫宜宁下了马,把马栓好,拿着祭奠的东西走上山来。
山上的积雪还很厚,卫宜宁走得有些慢,上到一半的时候从山上下来一个人,身高体壮,好似巨灵神下凡。
卫宜宁不由得招呼道:“钟公爷,你怎么来这里?”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钟漫郎。
钟野一见是卫宜宁,老脸顿时就红了,只是他肤色深,卫宜宁一时没看出来。
“我……”钟野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道:“我就是觉得闷出来走走。”
“公爷怎么没带弓箭?”卫宜宁笑吟吟地问:“我还以为你上山打猎来了。”
“是啊,我怎么没带弓箭呢!”钟野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假装打猎了,免得连个借口也找不到。
“我要去祭奠父母,就不多停了,”卫宜宁抬了抬手里的东西说道:“还要赶着回府去呢!请公爷见谅!宏安还说过几日要去府上拜望呢,他回去后总念着您。”
“哦,好,想去随时去就好,我家里没那么多规矩。”钟野挠了挠头道。
卫宜宁又行了一礼才继续往山上走,钟野心情复杂地看着卫宜宁的背影,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转身下山。
卫宜宁到父母坟前一看,周围的积雪清扫的十分干净,一堆刚刚燃尽的纸钱旁边还有沥酒的痕迹。
卫宜宁猛地回头朝山下望去,只见漠漠林木间一道魁伟的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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