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大婚之期了!
盛馥望着跳跃的烛火、怔怔然,有些心猿意马。
自记事起就在的齐恪、明日起更是要不得分离了!许多年了!这许多几乎是与齐恪形影不离之年,两人之呼、吸、神、情早似混而一体。唯除去。。。。。。唯除去旧年此时至今岁仲夏!
火焰跳跃、闪动着灼灼晕光,盛馥恍惚着像是看见了那个雪冷的冬夜;看见那场撩天的大火;看见了那时齐恪因惊怒而扭曲容颜;看见被他一把推倒于地愤怒伤怀不已的自己;看见了雨夜中仰倒在盛园前的齐恪;看见了木犀之薮前那箭矢飞来时齐恪的诀别之痛。。。。。。
“殿下与女郎乃是天作姻缘!拆是拆不开、分也分不得!只是这苦头也是要吃些!”
忽然宝明阿尚之言萦绕耳畔,盛馥醒了醒神:阿尚所言之苦,自神魂到皮骨,尔永与我也当是吃尽了罢!
可以后再或有末杨等人等事呢?尔永可还会与先前一致糊涂?!
一念既起,一阵恶寒瞬时在盛馥周身肆意泛滥。
都已是劝过自己多少回了?!都已是说过多少回只当是忘了?都是多少回全当自己已是不会在意了!那事既然只是母亲刻意要给的一个教训,那该早是释怀了才对!然为何一旦想起,心间针芒在刺之感总也是挥之不去!
“噼啪”一声、烛火忽晃荡着忽暗了暗。一点烛泪滴下,一道苍惘人影划过盛馥眼前!
尔永曾因末杨负我,而我也因刘赫欺他,如此,可是算两厢平平,互不相欠了?
“初柳!绿乔!”盛馥忽然唤了一声。
正忙着检视明日之用还有什么疏漏之处的初柳、绿乔,一听见盛馥唤人、互看一眼,居然都生出些焦急!
“明日可是有得繁忙!如今女郎的身子又是乏累不得。娘子、殿下可都是嘱咐奴们要看着女郎早生歇息,怎的躺上去这半日还是醒着的?可是奴们动静大了倒吵到了女郎?”
初柳去到床边替盛馥掖紧了些被子,“方才殿下走时可是千叮万嘱的,要奴们看好了女郎,若是明日女郎倦怠了,殿下岂不是要气恼了奴们?!”
“可不就是的!奴去把香熄了!味儿太浓了反不能安神!”绿乔说着熄灭了还自袅袅而生的木樨香,又是倒了一小杯依着唐太医房子调制的“代茶饮”,端给了盛馥。
“方才是殿下赖着不肯回府,如今是女郎怎的也睡不着!这才分开多久便是要不安到此的?”
绿乔想起若不是娘子来赶、殿下或会呆到吉时前才奔回府去,不由好笑地打趣起主子来,“平常女郎可是日日时时在哪儿睡哪儿的,今日倒不同了!可女郎要是明日不肯睡倒是不要紧!今夜不睡可是不成!赶紧喝了睡罢!”
盛馥喝了几口这酸甜之物便推去不要再尝:“我喊你们并不是要喝这恶心东西、而是有话要问!”
绿乔一听更是乐不可支、只当盛馥是在忧心明日大礼之备是否齐全!
“女郎且安心!该备的、该查的,奴们都是一样不会疏漏。莫说是女郎明日大喜要用的、穿的、戴的,就是奴们自己的,也是一样不会差漏!可是要搬家呢!”
“那些我才不忧心!”盛馥靠倚在了初柳扶起的软垫上,眼波流转来回了许久,终于一咬绛唇,“我且来问你们一事,你们都要据实答来!”
“女郎!”初柳笑,“若是殿下问话、或者奴们还回欺瞒则个,可奴们倒有何事需得不据实回了女郎的?”
“我问你们!”盛馥支起了身子,虽是竭力想装得清淡些,然出声还是微微颤抖,“若是殿下当时不曾追到云城、或是追到云城了而并不真心悔过,那我与刘赫、可是会有来日可期?”
初柳、绿乔思停语滞!女郎在问什么?可是在问北地耀王?明日便是她大婚之日,若此时问起耀王来,那?!那这几月来所见女郎与殿下之款款深情难道都是作假?
“女郎为何问起这些来?”初柳笑得实在尴尬,“奴记得女郎不止一次跟奴说过原是对耀王无情的!既然是无情,哪里又会有什么来日?!”
“我不要我说,是要听你们说!”盛馥将视线从初柳移至了绿乔,“绿乔你说!”
“外头人都道是女郎心狠,实则女郎是个最心软不过的,定是上回瞧见耀王那落魄样子心生不忍!这才是多生了些念想出来!”
绿乔说着还特意挺了挺腰板,好显得自己句句为实、并无虚愧,“若女郎真是对耀王有情的,才管不得殿下是否追去云城、也不不会管殿下是真情还是假意,只会一心随了耀王去呢!然女郎并不曾啊!”
两人看着盛馥眼色严峻、嘴角紧抿,便知此等言辞定是“糊弄”不过她,可女郎偏要在今夜--这出嫁前夕执着此事,也是大不妥!甚至有些个。。。。。不祥!
想及“不祥”二字,初柳这许久不曾擂动过的心又是猛击了几下!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再出些什么事儿了!这一年中的种种惊忧,可不要重来一遍!我们人微言轻或是无用,那娘子之言当是能警醒女郎一、二吧?!
“女郎,于此事娘子那日都已是说得那般明白了!女郎与殿下也都是好好的、不过几月还要有添丁之喜,女郎怎地凭白还要想起这些来?”
“都怪那耀王!好不好、歹不歹的自受便是!何苦要来叨扰我家女郎凭白地做下一桩心病!”绿乔虽也会想起那个好玩得紧的阿卫如今该是怎样,然这些与女郎的安稳相比,又能算得什么?!
“怎么我如今是问不得你们,指使不动你们了么?”盛馥拂开了初柳欲搀扶之手,长久不见的冷肃之气在眼中翻腾,“我只想听一句实话,如今也是听不到?开口娘子、闭口殿下,那我倒在何处?”
“女郎休恼!”初柳、绿乔忙跪下了,“正因是奴们只惦着女郎安危、喜乐,才是答不上那问!”
“何为答不上?”
“女郎!”绿乔一双手抚上了盛馥床边,“奴们死心眼便是认死理,尤其是像初柳那样的更是木纳些!因此只认谁能让女郎无忧的,那便是好的!”
“奴知道女郎心里始终撇不下殿下旧时那段错处!”初柳边说边还用肩膀撞了下绿乔,嗔怒之色像是在埋怨适才绿乔硬给她按了个“木纳”之名。
“然殿下除了那事之外、再也是寻不着什么不好的!那便是绿乔说的无忧!”
“反观耀王,那时虽对女郎也是百依百顺、能引得女郎开心,可毕竟时日短浅,并瞧不出什么真格来!”
“初柳这木头说得是!且耀王一个外来的在我们这边谋事,总是更要忍让些、矜持些。然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
插话的绿乔说到此还撇了撇嘴、翻了翻眼:“女郎可还记得他那侍妾蠢不自知之样?想我们这边儿哪个王爷侍妾是会这般样的?!故此奴对耀王也是生不出什么好心气来!”
“你们还是不曾答我!”盛馥刚因是绿乔唤初柳作“木头”浅笑了一回的盛馥,此刻又复霜寒之脸,“说了许久还是些弯绕之言,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何异?我问与不问又有何异?”
“原并不是我生了什么心出来,我只是为平心才问,你们这样藏瞒,说不定还真能搅了我二心出来!”
“女郎与耀王不会有果!”初柳、绿乔急忙忙异口同声,真是怕盛馥即刻生出了什么怪诞之心来!
“为何?何因?”
“何因?”绿乔看看初柳,眨巴着圆润的杏眼,“为的是老天就是这般定的!女郎若是与耀王有缘的,十个殿下来求女郎复合也是无用啊!当初殿下也并不曾怎么着,女郎不就心软肉痛地饶了殿下,奴当初还为此怨女郎来着。。。。。。啊呀,初柳你掐我作甚!”
被喊破的初柳俏颜红一阵、白一阵地看看盛馥又看看绿乔,踌躇了一会儿,索性也横下了心:“你说便说了,说什么女郎轻易饶了殿下!那本就不是饶,而是女郎从来就不曾舍得放过!”
“女郎其实不必问我们,只问自己的心便好!女郎既从来不曾舍得过殿下,又能有耀王何事?他只是在女郎空妄之时恰好聊补了缺憾的那个。”
“可若是尔永不曾回来呢?”盛馥仍是执着!
“要奴说,纵是殿下不曾回来而女郎发昏跟那耀王去了北边,也定是过不了几日便要回来!且应是要烧了耀王王府、再是杀尽了那些侍妾才回来呢!且说不好届时女郎一气之下,连耀王也要一齐捅了几刀才是解气!”
“凭空生出这些烦事,怎么着耀王也该是比殿下多吃些苦头才对!因此女郎烧府之外定是要添上些血光之灾才是合适!”。
绿乔点着手指,说得犹如她已是亲眼见着了一般。这般绘声绘色终于是解了盛馥眸中冰霜之色,转而化作一汪秋水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