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轩只是冷冷看着我们,忽然诡异的笑了一下:“木云箫,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他了吗?”
“景轩,不要,你忘了舒蔓前辈的话吗?还有,你爷爷去世前也说过,善待原家后人。”我失声喊了出来。
他已经身中剧毒,分明就是选择了玉石俱焚。
裴景轩抬头看了我一眼:“嫣嫣,可现在死的是我的母亲。裴家的家产我不计较,父亲的仇我也可以放下,可是他逼死了母亲,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景轩,可你母亲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仇恨只会让人万劫不复。”
裴景轩淡淡笑了一下,杀气陡然爆发:“燕儿,还不快点动手。”
裴燕语的手抖了一下,显然,她在顾忌。裴景轩冷笑:“燕儿,你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裴燕语紧紧抓着倩倩,颤声道:“木公子,我放了端木夫人,请你把解药给大哥。”
话音刚落,裴景轩动了,身形滑过,已经扼住了倩倩的脖子。
全场陷入了僵硬的对峙局面。
大师兄的眼神变了,拾起匕首,却被木云箫一掌击落。
“端木,你疯了吗?”他冷冷喝道,眸光变得骇人。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我的力气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整个人向后跌了一步。
“小含嫣,你没事吧?”花间雨扶住我。
“该怎么办?”我低声问道。
倩倩已经满眼蓄泪,哽咽道:“澈,不要管我,你快点走。”
木云箫渐渐垂下手,没有任何动作,我却发现他的掌中似乎有寒芒闪过。
银针,萃有剧毒,见血封喉。我上前一步,暗中覆上了他的手,他冷冷看了我一眼,仿佛在问“你自己选择”。
我摇头。
我不想选,我不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出事。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不该波及到我们,我们不该为那段尘封的往事痛苦。
我痛苦的转头,却惊愕的发现一道火焰腾空而起,浓烟滚滚。
有人放火烧客栈!此念头刚起,接着就有一大群带着鬼面具的黑衣人举着火把从天而降,死死封住每一个逃生的出口。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幽冥鬼府的人!”花间雨惊叫。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竟隐隐有些欢喜的感觉,推了木云箫一下:“先不要管那些恩恩怨怨了,小命要紧。”
木云箫蹙眉,丢给裴景轩一个小瓶子:“先逃出去,我们的账日后再算。”
裴景轩接住,裴燕语推开倩倩,倩倩跌到了大师兄的怀中。
“喂,你们谁得罪幽冥鬼府了?”花间雨大叫。
“别废话了,先杀出去。”我道。
所有人都对望了一眼,知道此刻最聪明的选择就是合力杀出去。
漫天风烟起,迷了双眼。厮杀中,已分不清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出重围。
黑衣人人数虽多,却终究不敌我们中间的几个武林高手,再加上木云箫使毒,很快便落了下风,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切,就这种水平也说自己来自幽冥鬼府,连鬼的脸都给丢光了。
“走,快出去。”木云箫喊道。
身后火光冲天,热浪灼痛双眼,我们刚刚定神,却发现少了两人。
大师兄和倩倩!
不知道倩倩什么时候又冲了回去,大师兄只好折返去追。我回头去看,只来得及看见两个人影没入火海中。
夜色亮如白昼。
火浪翻腾,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我刚要冲回去想看个究竟,一个人影从火海中飞出。
木云箫纵身掠起,伸手接住那人,却是满脸泪痕的倩倩。
“澈、澈还在里面。”倩倩挣扎着起身。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漫天纷飞,整间客栈在狂舞的火龙中坍塌,化为飞灰。
大师兄……我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不着边际。
倩倩面如死灰,瘫在木云箫的怀里:“我害了他,我害了他……”
“是你,是你跟倩倩说了什么话,倩倩才发疯的冲回去的。”我冲到裴燕语面前,狠狠的拽住她的衣襟。
“不错,是我,谁让那个女人自己笨。”裴燕语笑了,转头去看裴景轩,目光中满是痴迷,“为了大哥,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变成魔鬼。”
裴景轩没有看她,只是盯着那堆废墟,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是喜是悲。
挺拔的身影勾勒在夜空中,仿佛一道即将逝去的梦影。
裴景轩。
裴景轩。
裴燕语倏然飞起,跌落在地上,喷出的血箭覆上满地的尘土,触目惊心。木云箫收回自己的手,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只是冷声道:“滚!我不想动手杀女人。”
裴燕语笑了,看了一眼纹丝未动的裴景轩,抹去嘴角的血迹,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转眼成诀别。
倩倩痴痴望着那堆废墟,满脸泪痕的抚着自己的肚子:“澈,你放心,我会好好听你的话,将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逼回所有汹涌的泪意,我蹲到她的身边:“对,只有如此才能让大师兄在九泉之下瞑目。”
倩倩将头深深的埋在了我的怀中,终于大声哭泣起来。
我两眼空无的望着远方,大师兄,原来现在我连为你哭泣的资格也没有。
花间雨走到废墟边,喃喃:“为什么幽冥鬼府要对我们下杀手?”
是啊,幽冥鬼府向来很少理会江湖事务,如何会牵扯到这件事来?
“他们的目标是我。”低沉的嗓音散在夜风中,木云箫一身青色的袍子轻轻扬起,写满悲伤,“是我害了端木。”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满面倦容的他。平时的他总会眯着一双狐狸眼,做任何事情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不紧不慢的样子,以至于我甚至以为只要有他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没关系。
原来他也会累,会难过。
烟雨深处有石桥。
乌篷船摇曳着从湖面而过。
再次回到裴府,面目依旧,人事全非。再也不会有凶巴巴的老妖婆到处找本女侠的麻烦,也不会有俊秀明朗的佳公子宠溺的为我担下所有祸端,更不会有相对白头一生无悔的山盟海誓。
有的只是一场骗局。
彻头彻尾的骗局,苍凉收尾。
我偷偷潜进裴景轩的书房,在抽屉里翻出他的私印,在自己誊写出来的休书“立书人”处盖了个红戳。
再见,与裴府有关的一切,自此,天大地大,我花含嫣自由了。
花花远远见了我,撒着蹄子奔过来,我伸手接住它的两只蹄子,它尾巴摇的几乎可以翘上天了。
好家伙,又壮了。
容容婀娜的身姿凝在风中,对我福了福身:“少夫人。”
“哪里还有什么少夫人,唤我嫣嫣罢。”我道。
容容咬着唇,眼中已有了湿意。
我转身,不忍再看下去,怕会舍不得。
“少夫人,保重。”她的声音被风吹散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