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蔓六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群人。
每个人表情都是阴冷的,凉飕飕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她害怕的躲在母亲身后。
她天真的童年在一场恶战里结束。
临走前,挥之不去是母亲嘴角鲜艳的血痕,蜿蜒在她的心底,盛放成一朵妖冶绚烂的毒花。
唐门。
从那天开始她知道了这个世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唐门,那里的每个人都是有毒的,从心底渗出的毒,沾上一点都会万劫不复。
“你的母亲是个叛徒,她是唐门的罪人。”每个人都这样对她说。
不是的,不是的,她不是叛徒。她在心里呐喊着,可惜没人能听得见。
“从今天开始,你信唐。”老太太锐利的目光几乎要从她的身上抠出一个洞来。
“不,我姓舒,我是舒俊文的女儿,我不姓唐。”她大声的反抗着。
等待她的是无情的鞭子,雨点般的落下。
“你姓唐,你是我唐家的人,永远都不能背叛。”耳边,有人如是说,像魔音般一点点的扩散,腐心蚀骨。
刻骨的恨意如水般将她淹没,窒息。她清楚的感到,长在心底的毒花正灿烂的绽放,摇曳。
“果然有什么样的女人就有什么样的孽种。”有人刻毒的说。
啪――
唐老太太起身:“我的女儿还容不得别人来嚼舌根。”
那人愤恨的捂着肿起的脸,不甘道:“可您分明已将她逐出了唐门。”
“她就算是死,身体里流着的也是我的血。”
舒蔓抬起头来,看着那人满脸刻骨的恨意,渐渐绽出笑容,绚烂的,比太阳更光彩夺目。
唐老太太有一瞬间的怔愣,走到她身边,盯着她满脸的血痕,面无表情道:“你赢了,如你所愿,你就叫舒蔓。”
舒蔓再一次笑了,在心里说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以后我还会赢的。
“你很坚强。”一个小男孩蹲在她身边,伸手点点她的鞭痕,皱眉,道:“你好,表妹,我叫唐梓阳。”
舒蔓再一次绽出艳丽的笑容:“表哥。”
唐梓阳被这明丽的笑容晃到了眼睛。
又是春华成秋碧。
一场又一场的角逐,无数白骨被毒花掩埋。
十六岁的舒蔓终于用心底的毒毒死了所有对手,取得了参加毒王会的资格。
毒王大会,她的劫,一生注定,逃不开,躲不了。
“你赢了。”击败所有对手后,上一任毒王终于不甘心的对她道。舒蔓笑,就如十年前一样,那笑容晃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唐梓阳静静盯着她,眼睛里涌动着波涛汹涌的情绪。唐门的当家人只能有一个,输掉的那个人必定会万劫不复,那是从小母亲就对他说的话。
然后此时站出了一个人,少年时代的陆甄,同样的风华正茂,同样的不可一世。
他就那样站在舒蔓面前,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看见她这个灿烂的笑容。他对她说:“我和你比。”
舒蔓蹙眉。
从来没有人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向她挑战毒术。不过那又如何,只不过这个世上将会多一个被她毒死的人而已。
“我叫陆甄。”少年自报姓名。
舒蔓只是冷笑:“死人是不需要姓名的。”
陆甄也不生气,只是礼貌的开口:“开始吧。”
舒蔓点头,两人默默对视,谁也没说话。毒术的比拼,但凡分心,必定会万劫不复。
突然,舒蔓皱了皱眉头,问:“你怎么还没中毒?”
少年挑眉,一身白色的衣服穿得格外的风流倜傥。忽然,他眨了眨眼睛,莫名奇妙的数着数:“一,二,三……”
舒蔓蹙眉,刚到三字,腹中一阵绞痛。她咬着牙,没有喊出来,脸色却开始苍白,额头上大颗的汗珠不断的滚落。
“表妹,你没事吧?”唐梓阳关切的问道,在舒蔓眼里却有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她推开唐梓阳,冷冷望着陆甄,不说话。
陆甄错愕:“为什么不向我要解药?”
舒蔓冷笑:“你会给?”
“你求我,我或许会考虑。”
“我更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舒蔓道。
陆甄更加错愕了:“你不要你的性命了吗?”
舒蔓不说话,神情倔强,陆甄的心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就在挑战你之前。”
舒蔓咬牙,半天才憋出一句:“卑鄙。”
这样的神情落在陆甄的眼里又别有一番可爱的味道,少年扬眉笑了笑:“兵不厌诈。”
“我输了。”舒蔓仰头,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
“等等,解药。”陆甄丢出手中的瓶子,舒蔓却没有接,她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就算被毒死也是活该。”说着便出门了。
白色的药瓶落在地上被摔得粉碎,唐梓阳看了陆甄一眼,低声道:“这次表妹第一次开口认输。”
陆甄不可置否的笑了。
舒蔓出了门,只觉腹中痛的厉害,她从怀里翻出一个药瓶,拨开塞子,吞了一粒药。
疼痛有所缓解,毒依然没解。
舒蔓却不后悔,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唐梓阳跟了上来:“表妹,你还好吧?”
“你不想当毒王了吗?”舒蔓不答反问。
“我比不过他。”唐梓阳道。
确实,连舒蔓都败在他的手中,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挑战。他有时会恨,恨为什么生在唐门,恨老天既然让他生在了唐门,却又为何不赋予他和舒蔓一样的天分。
舒蔓淡淡看了他一眼,似嘲讽,又似怜悯。
三日后,舒蔓的毒终于解了。世上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陆甄下的并不是致命的毒,他不过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洛阳首富原家。
“三妹,你可算来了。”原崇望满脸微笑,“我和二弟盼了好多天。”
舒蔓、原崇望、花远天三人一年前结拜为兄妹。当时年少,不过是存了番惺惺相惜的意思。
舒蔓笑,天真的脸上挂着无邪的笑容,如果忽略她满身的毒,真像一个纯真的少女。
本该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却经历了人生最残忍的厮杀。
所以,她开始学会了伪装,用笑容伪装无辜。
厅内,白衣胜雪,一人独立。
舒蔓蹙眉。
白衣少年转身,微笑,道:“舒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舒蔓不说话,花远天端着托盘晃了进来:“尝尝我沏的茶,新学的手艺。哎呀,三妹你来了。”
原崇望打趣:“你本家就干这行的,还好意思说。”
花远天摸摸头,笑了。茶递到舒蔓的手上,舒蔓迟迟不肯下口。陆甄放下茶盏,淡淡看了她一眼:“怎么?舒姑娘还在后怕?”
他指的是三日前她不知不觉中了他的毒。
舒蔓不高兴,甩了手中的茶盏,转身朝原崇望给她准备的房间走去。
舒蔓是被窗前的几只麻雀儿吵醒的。
推开窗户,瞧见院中的花枝上挂满露珠,迎着初升的朝阳,流光溢彩。
她推门朝院中走去。
隐隐有笛声飘来。
淡淡的,飘渺若思绪。舒蔓循着笛声而去,陡然在花间驻足。白衣如故,少年如画。
陆甄转头,笑了:“吵着你了?”
舒蔓窘迫的摇头,最终问道:“听说你只当了三天的毒王?”
陆甄复笑了笑:“不错,只不过是改了些规矩。”
毒会中有以活人试毒的规矩,惨无人道。
舒蔓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救命,救命……”恍惚间,有呼救的声音飘来。舒蔓和陆甄同时一怔,接着眼前白影一闪,陆甄已经不见了。
舒蔓赶到时,陆甄正在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原崇望在一边吩咐着儿子:“啸天,还不谢谢你陆叔叔的救命之恩。”
愿啸天跪在了陆甄面前,稚嫩的童声散在风中:“多谢陆叔叔救命之恩。”
陆甄笑了,俯身摸着他的头:“啸天乖,以后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
愿啸天抬头:“我要向陆叔叔学习蛊术。”
陆甄脸色变了,咳了两声,没有说话。原崇望立刻上来解围,喝道:“啸天,不要胡闹,你陆叔叔很忙,没有时间教你。”
愿啸天鼓着腮帮子跑开了。
晚。月华如水,思绪如潮。
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舒蔓披衣而起,一个人在院子中散步,却发现池边立着一个人影,衬着漫天的清华,美得宛如一幅水墨画,画中人正是陆甄。不由自主,脚步竟迈了过去。
“为何不肯教啸天蛊术?”
陆甄错愕,瞬即恢复自然:“他不适合。”
“听说你从小在苗疆长大?”
陆甄点头,道:“我是中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