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在一声声鸡鸣中被吵醒的。
那只大公鸡的嗓门特别大,以前赖床的那段日子,宜商总喜欢将公鸡拎到我房间的窗台上,然后那公鸡便扯着嗓子对我嚎,如此反复,本女侠不得不拖着鞋子到处找鸡毛掸子来赶它,这一来一去之间,也就起床了,是以,老头曾将这只公鸡视为我花家的功臣,就算我家厨娘眼红已久,始终不敢挥着菜刀砍了它的脖子。
温暖的身体抱着我,我动动脖子,伸伸胳膊。
几天没活动,人都僵硬了。
云箫轻哼一声,缓缓睁开眸子,然后定定的将我望着,我眨了眨眼睛,很是佩服他的淡定。
终于,他盯了我半晌,讷讷问道:“回光返照?”
我反问:“你见过死人回光返照?”
他的眼中闪过如梦初醒的欣喜,将我紧紧揉进了怀中:“嫣嫣,你活了。”
“我根本没死。”
聪明如他,定已明白这只是一场考验。
他放开我,伸手搭上我的脉,狂热的眼神盯的我极不自在。接着他的眼中燃起一簇小火苗,火势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我赶紧亡羊补牢:“不是我出的主意,是宜商那个死小子,他们根本没有事先和我商量过,我也很委屈,躺了三天三夜,又没东西吃,脖子都硬了。”
他放开我的手,再次将我揉进怀里,仿佛要将我生生揉进他的骨血里:“嫣嫣,我真的快要被你吓死了。”
“对不起。”看他这样子就算没打算陪我一起死,就这样抱着我的“尸体”也很值得敬佩,只能说,贼狐狸不是一般人。
“那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估摸着他是害羞了,于是咳了咳,淡淡道:“我已经忘了,莫往心上去。”
头上被敲了一记,云箫满脸宠溺温柔的看着我,将我横抱而起:“饿了吧,走,我们去吃东西。”
我被他抱着怀中,心里无比的幸福。突然,我道:“这次居然连你都骗过了,你这大神医的名头保不住了。”
“少跟我在这幸灾乐祸。”云箫白我一眼,“臭丫头,如果对象不是你的话,我岂能被轻易糊弄过去?”
云箫大我九岁,这一声“臭丫头”叫的无比宠溺。再想想他的话,因为是我,所以失了方寸,无法判断出真假一心以为我是真的死了,心里甜的就跟吃了糖似的。
据家里人说,连玥以为我死了之后,连夜赶回了白衣教,而云箫则是不动声色的守在灵堂上,谁都没有料到他大半夜的竟然钻到棺材里抱着我的“尸体”睡觉。想到这里,大家看他的眼神中都多了一分钦佩,甚至把他当做情圣的楷模来膜拜。
云箫只是揽着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道:“嫣嫣,这次我彻底的赢了。”
我锤了他一下,他呵呵笑了一下,只是戏谑道:“这次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和云箫的婚期定于半个月后的黄道吉日,用宜商的话说就是:“打铁要趁热,趁消息没传回白衣教,赶快把事办了,省的那个神经兮兮的白衣教主又杀了回来。”
这日云箫神秘兮兮的要我在红药桥上等他,我站在桥上看不远处仿佛墨痕勾勒出的烟雨江南,才发现扬州真的很美,美得让人在瞬间就为她倾了心。
“怎么了?”身后突然飘来云箫的声音,他淡淡的笑了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安静的你,有心事了?”
我抬眸看他,笑嘻嘻道:“人说好山好水孕出好人儿,我到今儿才发现果然是这样。”
“哦~”云箫拉长了声音,“原来某人又在自恋了。”
“哼,没有某人自恋。”
“好罢,我们是自恋对自恋,天生一对。”云箫伸手揽我,“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箫带着我去了一条很安静的街道,街道很宽阔干净,我们立在一座宅子前面,他示意我抬头看,我看着门匾上“芳华宅”三个字,愣了愣。
云箫问我:“喜欢吗,我们的窝?”
我张着嘴巴,没有说话,他笑了笑,拉起我的手朝里面走去,院子里植着好些芍药。
芍药,又称红药,扬州盛产的花。
他领着我走向一个叫做“红药园”的院子中走去,一脸坏水道:“以后我们就在这里风花雪月,共度良辰”
“谁要跟你风花雪月,共度良辰?”我啐了他一句,转身就走。
他反手拉住我的手腕,放在他的心口道:“如果有一天你想出去游山玩水,那我便陪着你,一边游遍名山大川,一边悬壶济世。”
“你这种人也会悬壶济世啊?”
“为了嫣嫣,以后我会努力的做一个好人。”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锤了他两下,终究是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云箫,谢谢你……”
过了几日我去看了大师兄,告诉他我要嫁给云箫的消息,大师兄只是淡淡笑了下,道了声:“恭喜。”
我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自己认识他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看清这个人。
想起之前的种种,忽然觉得恍如大梦一场,以前单纯的以为那就是一辈子,殊不知那仅仅是一个开始,人这一生的奇妙之处就是你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遇见什么人,会爱上什么人。
细数我生命中遇见的男人,我喜欢的,喜欢我的,真正有缘分的,也不过云箫一人。
看完大师兄之后我又去找了萧卓,刚踏进院子,便有一声虚无缥缈的“卓儿”飘来,我顿时止了步子,朝院子里望去,只见萧卓的房间里闪过青色的衣角,接着便听见有人反复唤着:“卓儿,卓儿……”
回应他的只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透过窗户能看到萧清流的背影,落寞而萧瑟,而萧卓就坐在他的面前,好奇的伸出手去,萧清流反手握住她的手,她尖叫一声,躲到了桌子底下。
“卓儿,不要害怕,是我……”
“鬼啊,救命!”萧卓紧紧扒着桌子的腿。
我知道,她不想见萧清流,于是抬步走了过去。
萧清流见是我,愣了一下,方道:“听说你不久就要成亲了,恭喜。”
“谢谢。”我诚恳的道谢。
“卓儿她……情况怎么样?”
“云箫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云箫并没有说过这句话,大多数大夫都喜欢拿这一句话来糊弄人,于是我也借用了一下。云箫的意思是,疯与不疯,在于心境,对于萧卓来说,疯了比不疯好。
我很想替萧卓问一句话,于是便问了:“若是让你娶萧卓,你愿意吗?”
萧清流神情一怔,半晌才苦涩道:“我不能。”
“因为世俗的眼光?”
“道德伦常,人之根本。”
“呵呵,我想我明白了,萧卓也早就明白了。”所以,她选择疯了下去。
“替我好好照顾她。”萧清流低声道。
“放心罢,你不怜惜她,世上自有人怜惜她,我还想问一句,萧卓的父母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我杀的。”萧清流顿了片刻答道,看向萧卓,“她父母皆是邪教中人,当年我奉师命杀死他们后,却阴差阳错的收了他们的女儿为徒。”
萧卓眼中划过异彩,很快又沉静下去,像是一枚投进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刹那的涟漪,然后什么都不复存在。
我点头,道:“我明白了。”
萧清流看我一眼,又看了萧卓一眼,青色的衣衫在窗台划过,人便不见了踪影。
我俯身下去扶躲在桌子底下的萧卓,却见一颗泪滴滑过她的眼角。
我一愣,低声道:“卓师姐,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忘了罢。”
她抬眸对我笑了一下,又恢复了痴傻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