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是半年过去了。
这半年来连玥一直住在花府,用他的话说就是这是本女侠该尽的地主之宜,在本女侠看来不过是他蹭吃蹭喝的另一番说辞而已。
可喜可贺的是,二师姐虽然早产,却还是平安的生出了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的到来为愁云惨淡的花府添了一份活力,老头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扬言要大摆流水席,庆祝我们花府这位小公主的诞生。
嗯,能让抠门的老头摆流水席,这位花府小公主果然厉害。顺便说一下我们这位小公主的名字:花解语。别怀疑,本女侠可没文采,这名字是白衣妖孽取的。
小语特别喜欢连玥,每次都咬着他的指头不放,这时候连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得瑟的向我们炫耀着:“快看,快看,小家伙咬我的手指。”然后不忘很自恋的加上一句,“本教主果然魅力无穷。”
众人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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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又抱着小家伙在院子里溜达,连玥一身白衣坐在树上,远远的看见我们,纵身掠到我们身边,手一伸:“给本教主抱抱。”
我将小家伙塞进他怀里,连玥笑的眼睛都快没了,抱着小家伙不停的道:“乖,喊声叔叔听,叔叔给你买糖。”
“才多大的娃,你就让人家说话。”我没好气的道。
连玥不在意,只是用手去捏她的小脸颊:“没事,等她学会说话的时候,本教主一定要她第一个学会喊连叔叔。”
小家伙大抵是被连玥捏的烦了,又将他的手指含进了嘴里,我道:“你没鼓捣毒药吧?”
连玥白我一眼:“本教主是那么不讲卫生的人么?”
说着抱着小家伙往荷花池边去了,我跟在他身后,笑道:“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
连玥看我:“只要嫣嫣与我生,我便生。”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不说话。连玥又道:“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
我转头去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月阁阁主背叛韩召熙,叛乱被镇压,月阁阁主却失踪了。”
我僵在当场。裴景轩他行动了?
“韩召熙真狠,这次叛变的人一个不留,几乎是血洗月阁了。”连玥又道。
“那月阁阁主呢?失踪的意思是他不见了吗?还是……”还是他根本已经死了,只是韩召熙对外宣称失踪?我不敢再问下去。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想裴景轩,怎么说,他都是害死宜商的间接凶手。
原来,我们始终逃不脱宿命的诅咒。
注定成仇。
“失踪就是失踪,不过估计也活不成了,没有人能中了韩召熙一掌还能活下去,本教主虽不待见韩召熙那人,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功造诣绝非常人可比,整个武林,能与他匹敌的大概就是武当峨眉那些隐居的老头子老太婆了。”连玥叹道。
我望着荷花池,一池残叶,寒光凛冽,寂寞冬日,谁还能记得起夏季的满池清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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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都是荒凉的枯木。我沿着信中的路线朝前摸索着向一个废弃的庭院中走去。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含嫣阁的门上被一支飞镖钉着一封信。信上并未署名,我却依稀的能猜出来是谁。
是该了结了。一切一切的恩怨,纠葛了这么久,该有一个了断了。
我停在院中,看着长满青苔的石阶朝前延伸。
凌乱的古琴声跌入耳际,熟悉的曲子,裴景轩常弹的那一首。冷冷的,如冰水流过耳际,却明显的气力不足,看来连玥说他受了重伤是真的。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虚弱的声音飘了出来,琴声也断了。
我叹了一声,垂眸踏上石阶,往里面走去。
屋内有一张桌子,一个凳子,桌子上放着古琴,裴景轩一袭儒衫,坐在古琴前面,抬眸看我。
他的眼睛宛如一汪潭水,看不到底。这时我才发现,其实我从未看透这个人。
我将手中揉成一团的信放在他面前,低首垂眸:“我来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唉……”低低的一声轻叹,我诧异的抬眸朝他望去。他只是回望着我,轻声问道:“嫣嫣,你恨过我吗?”
“你是说宜商那件事吗?实话告诉你,我恨过你,裴景轩,如果不是你,我弟弟就不用去死,如果不是你,小语也不会从一出生就失去了自己的爹爹。”
他错愕的看着我,或许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表达自己的恨意。说不恨,是骗人的。宜商刚辞世的那会儿,我甚至想过杀去月阁,问个明白,问他为什么要牵扯那么多无辜的人!
裴景轩低低的叹了起来:“是,是我的错,我不该。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害死了月阁阁众,害死了你的弟弟,也该有一个交代了,只可惜,到死我都没能手刃韩召熙替我裴家满门报仇雪恨。”眼神陡然射出一道杀气,如锋利的刀芒,誓要刺穿仇人的心脏。
“嫣嫣,你能原谅我吗?”他抬眸看我。
我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不要问我,你该请求原谅的人是我二师姐和宜商,还有他们的女儿花解语。”
裴景轩笑了:“是啊,我该向他道歉。”鲜艳的血痕从他嘴角溢出,划出一道靡丽的轨迹。
我的脸色猛然一白,向前奔了几步,抓住他的袖子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裴景轩!”
“是相思冢。”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是裴燕语。她就站在我们的背后,神情哀绝,痴迷而心疼的看着裴景轩。
她道:“大哥此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如果你不肯原谅他的话,他便无法安心的离开。”她慢慢走到裴景轩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的笑了起来,低声道:“大哥,没想到陪你到最后的依然是我。”
裴景轩亦回握住她的手,对我道:“嫣嫣,欠你的,我只能用一死来偿还。”
我抓住他的领子,大声叫道:“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去死?你的家仇不报了吗?韩召熙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裴景轩,你给我吐出来,把毒吐出来!”
裴景轩淡淡的笑了起来:“嫣嫣,你总是这样天真。我经脉已碎,即使苟活下来也决计报不了仇了,难道要学原啸天,再造出一个端木澈出来?与其这样痛苦着,不如潇洒的离开。”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个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为什么要选择死呢?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我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如果说方才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恨意,那么现在的我不恨了。我相信如果是宜商,他也会选择原谅。毕竟,带着仇恨活在世上始终太累,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