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该醒了。”
“哎，儿子……醒醒。”宁常安有些担心宁玉泽是不是这段时间工作安排的有些过于紧锣密鼓，以至于又感冒了，不然哪至于睡得这么死？
“起了，起了，要到地方了。”
“嗯……”睁开眼，宁玉泽看见了父亲放大的脸，回过神来时意识到自己还在大巴车上。
“醒了？”
宁父的话显然不需要得到答案，大巴车停稳了，父子两个一前一后站起身来，宁玉泽的思绪还没有从梦里的故事拔出来。
“平时记得多带带你师弟。”趁着陈承晟还没赶上来，宁父在儿子身边儿念叨了一句，“承晟那孩子心思重。”
宁常安知道徒弟心思重，交待儿子多关照都要挑时间，找机会，等到陈承晟凑上来，给儿子递了个眼神，当时就转换话题。
“爸，咱们戏曲里的神鬼戏……”
“怎么，想当渣男被活捉了？”
《活捉三郎》这一折儿里边儿，是文丑的戏，宁常安来了个一语双关，宁玉泽也不知道自家父亲是不是打算趁机算算旧账，愣了片刻，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话接下去：“爸，不是这个，我……”
“师父，您就别取笑师兄了，他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演得好渣男？”
陈承晟也闹不明白师父提起文丑应工的角色来是不是意有所指，借着机会把话题带偏，同样递了个眼神给自己的好兄弟宁玉泽。
“你不是也没放过他？”
这两年院团里边儿鼓捣着老一代演员建社交账号儿，宁常安作为头一批被赶鸭子上架的，现在对于网上的热梗也能跟上些许，这个时候拿来略带生硬的揶揄自家儿子，倒是得心应手。
“那就《伐子都》？”
《伐子都》一般是武小生或是武生来演，这一折在京剧里边儿动作表演难度极高，现在正式演出里是难得一见，宁玉泽这一出儿还是专门找父亲的武生同事专门进修过的，水平倒是没得说。
虽然在舞台上的高台教化作用不浅，但是公孙子都的人物毕竟是个负面角色，又是从历史故事改编，宁玉泽觉得想要演绎出这样一个讽刺意味极强的故事，实属不易。
“有没有什么正面人物？”
“你如果说正面形象的神鬼戏，那还真不好找。”儿子这显然是有所目的，宁常安又走了两步，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儿，站在原地，侧头瞅着儿子，“不是，哎……你没事儿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被自家父亲问起原因，宁玉泽开始犯怂了，别过头，脚底下踢着碎石头子儿，站直了比父亲还高的个子，又让宁玉泽躲无可躲，藏无可藏：“我也没什么别的。”
“就是今天听讲起来《临川四梦》这个，就又想起来了，咱们对这几部戏的移植……”
“不太容易，你自己看《桃花扇》的移植效果，很多观众如果不是看在演员的份儿上，对于京剧来演这个的评价，是很一般的。”
年轻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固然是好的，但也不能总想着去做那些已经证明过可行性不高的“创新”，宁常安对着自家儿子，说出来的都是实话：“这些年强调创新，很多时候大家就只考虑所谓的创新，只要创新了，无论好坏，无论对错，就都可以被接受。”
“可实际上有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些没有价值的创新上边，好不容早早儿的把自己那些该传承的东西把握好了，把那些老戏多复排，其他的都是顺手儿的事儿，积累到了那个地步，自然而然就有创新了。”
“爸，我现在倒没有想着创新，只是今天想到了这件事儿，刚好和您问问。”知道不少新编戏确实不得观众喜欢，父亲也不是那么愿意演，宁玉泽赶紧解释上了。
父子师徒三个人可算是能短暂休息一下儿，宁玉泽也不执着于让父亲给自己想到这出儿合适的戏来，云归出山处，雨落抚州城，宁玉泽打算在观看完当地院团的展示演出后，自己找找明朝临川的戏曲历史，也和这儿当地的长辈们聊聊。
“神仙，神仙，装神弄鬼，门神算么？”每年师父都要画门神，晏悦一对此的印象倒是很深，说起装神弄鬼，除了一句只停留在对话里的“跳大神儿的”，就只剩下门口儿贴着的门神。
“门神，和门神有关的有什么戏呢？”
晏悦一不懂戏，想要查只能用搜索引擎去搜。心知上面的消息真假难辨，终于还是拿起手机给师父打了个电话过去。
“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网上搜了又搜，据说只有个老生演的《乌盆记》里有门神，大概把故事看了一遍，见色起意，谋财害命的故事，中间有位神仙判官，倒是很和自己想要寻找的故事。
“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又给师父打了个电话过去，晏悦一也没想到前者的电话居然关机了——《乌盆记》里面的判官似乎并没有明确身份，如果按照柳成对于“傩戏”的说法，这位判官即便是出场，在老百姓和乡绅中间，怕也是没有什么影响力。
【晏悦一：宁玉泽，你在么？有个事情我要和你说一下】
【19：56】
【晏悦一：我现在觉得这个“乌盆记”里面的判官似乎可以试一试，这个故事你应该比我熟悉。】
【20：32】
【晏悦一：我现在还在找，《钟馗嫁妹》这个你们平时有演么？我目前只找到了昆曲的。】
【晏悦一：这个是不是影响会更大一点，刚刚我就在想这些门神，历朝历代应该都有，而且钟馗好像是隋唐就已经成了门神，刚好我这里有一副，是师父画的，贴在我们画店这边，要我拍给你看看么？】
【21：12】
【晏悦一：我先休息了，照片我发给你了，你有时间再回复我。】
【晏悦一：[图片]】
等到地方院团的表演结束，宁玉泽把手机开机，这一大串消息“噼里啪啦”的蹦出来，看得人直皱眉头。
“《钟馗嫁妹》？《乌盆记》的判官？这两个都是净角儿啊。”
嘴里喃喃着，宁玉泽还是打算去找找柳成提起的“傩戏”，明朝抚州地区的傩戏发展成什么样子了？神鬼形象都有哪些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陈承晟推门而入：“师兄，师父让我来找你，说说明天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