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之夜》因为全都是夜戏,所以当初在选择拍摄场地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住宿的问题。
离拍摄的餐厅100多米,就有一家叫做“Smith Family Motel”的汽车旅馆,制片公司把这家旅馆全部包了下来,供剧组居住。
蓝莓剧组的人不算多,住的房间也算充裕,跟张一一那次不同,陈诺这回享受到了单间的待遇。
齐云天是陈诺的经纪人,不是剧组工作人员,只能自己掏钱,住在陈诺的隔壁。齐云天旁边就是艾玛斯通。王嘉卫跟几个香港来的工作人员也在同一楼层。
从餐厅出来,齐云天一直时不时的瞟一眼他,陈诺最后不耐烦了,说道:“放心吧,我还没疯。”
齐云天松了口气:“听到你还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那我就放心了。”
陈诺没再理他。
他没疯,那是因为他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强大。
可是,他也从来没有被逼到过这个份上。从他拍戏以来,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听到的都是夸奖和赞赏,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55次NG啊!
中途有一次他去上厕所,听到剧组里的两个老外在卫生间门口聊天。
一個人在说:“我的上帝,我最开始还很羡慕那个男孩,但到了现在,我只庆幸不是我在做这件事。”
另一个人说到:“没错,王把亲吻变成了酷刑,我都无法理解他究竟想要什么?我感觉他只是在折磨那两个孩子。”
“可能这是为什么他在香港可以获得成功的原因。”
“哎,上帝保佑那些和他一起拍戏的演员。”
“是啊,上帝保佑他们,我赌5美元,那个男孩最终会哭得像个孩子。”
“哈哈,我也赌五美元,他肯定会的。”
这些好莱坞的老油条都看不下去,可见王嘉卫无论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算得上变态。
陈诺不信上帝,上帝也保佑不了他,他想要不哭,只能靠自己。
回到旅馆,背刚挨着床,他立刻就失去了意识,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有他小时候在密歇根州的一些往事,也有他不久前分手的,那个不知道叫mary还是lucy的女孩,最后,梦境里的画面定格在一张嘴唇沾着奶油的脸。
醒来之后,陈诺去卫生间洗漱,看着镜子里那一张苍白无助又憔悴疲惫的脸,这样的表情不会出现在陈诺身上,这是独属于那个纽约大学loser学生杰瑞米的。
陈诺在厕所看着镜子发呆的时候,戴瑞斯·康吉在王嘉卫的房间里,颇为无奈的问道:“王,你还要我找多少个角度。”
王嘉卫道:“再来昨天那么多次吧。”
戴瑞斯·康吉目瞪口呆。
王嘉卫见此笑了一下。
他心里很清楚,不仅戴瑞斯·康吉,陈诺现在肯定更受折磨。
但是没有办法。镜头里的陈诺还没有打动他,并且通过昨天的观察,他也知道陈诺还有潜力可以挖掘。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是第一次拍他的戏,ng55次,拍了整整一夜,居然没哭也没想跑。
那还怕什么,完全可以继续。
陈诺不知道王家卫居然是用眼泪来衡量一个演员的心理素质的,不然他肯定分分钟哭给他看。
蓝莓之夜的剧组每天开工的时间,是吃完晚饭之后20:00点开始,然后一直拍到第二天凌晨5点。中间休息一个小时,加起来不多不少刚好工作8小时。
因为美国演员工会规定,超过8小时就算加班。只要制片方不想给几倍工资的加班费,那王嘉卫哪怕骂一百遍娘,也必须按照这个时长来。
纽约时间,2006年1月6日晚上8点,纽约某处餐厅。
“蓝莓之夜,Scene 1, Take 56。”
打板声响起。
几分钟之后,“蓝莓之夜,Scene 1, Take 57。”
“蓝莓之夜,Scene 1, Take 58。”
“……59。”
“……60。”
……
“……take 113。”
纽约时间,2006年1月7日早上5点,纽约某处餐厅。
王嘉卫从监视器后面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卡,收工。”
此时,全剧组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如看魔鬼。
一场吻戏拍了113次,整整两天,这个导演不是从地狱而来,专门以折磨人为乐趣的魔鬼,还能是什么东西?
昨天还有人看笑话,但今天,整个剧组看笑话的人都不笑了。
因为没有人遇到过这种事。好莱坞的专业人士们对此简直闻所未闻。
中途几乎所有人都在想,要是男主角的心灵被摧垮了,不顾一切的跑路了或者疯了,他们这个电影还拍吗?
然而,到了最后男主角居然还没哭也没疯。想想都让人不可思议。
2天内和一个人接吻113次,也被连续否定了113次。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至少在场的鬼佬们再也不敢小看这个中国男孩。
戴瑞斯·康吉也是累得不行了,虽然还有别的摄影师跟他交替运镜,但是一晚上下来,他依旧精疲力尽。
戴瑞斯·康吉一脸倦色的走到王嘉卫身边,朝橱窗里努了努嘴:“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餐厅内吧台边,他的两位男女主角坐在凳子上,正在怔怔的对视。
虽然四周有四五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道具,清扫场地准备收工。
但是这两个人就仿佛身在另外一个独立的空间里,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
他们好像只看得到对方,四目相对,一言不发。
王嘉卫诧异道:“他们怎么了?”
戴瑞斯·康吉摇头叹息道:“王…….”
王嘉卫把眼睛藏在墨镜后,嘴角扯动了一下,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们好像只是在用眼神交流感情。我们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应该可以拍完这个镜头了。”
陈诺坐在吧台前,心里涌动的情绪让他很想说点什么。
接吻113次的结果,不仅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巨大挫败感,还让他熟悉了艾玛斯通嘴唇乃至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他知道了她的唇上哪里有着轻微的起伏,她的脸上又具体有多少颗雀斑,分别在什么位置。
到了最后,他仿佛能够通过亲吻,感到她的心跳和情绪。
陈诺知道这是错觉,可此刻从艾玛·斯通的眼睛里,他发现对方的感受应该和他相差无几。
他们两个人在这极短时间,又极端密集的亲密接触中,仿佛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好像他们真正成为了心灵相通的恋人。
然而他们到现在,其实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因为王嘉卫不让他跟她说话。
陈诺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快走,闭上你的嘴,赶紧回去睡觉,让王嘉卫去死吧。
所以,他突然站起来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艾玛·斯通心里有一股岩浆般的热流在流淌,把她的身体都烧得发烫。碧绿色的双眸之中,不知不觉竟然噙满了眼泪。
回旅馆的路上,她掏出手机再一次给经纪人打去了电话。今天,那边声音挺精神的:“Hi,艾玛,今天怎么样?”
艾玛·斯通的状态却非常不好。她虽然一晚上只是在把头放在吧台上,连话都没怎么说,但是,她的声音居然是沙哑的。就像跟谁,在什么时候,对话过了无数次。
她说道:“Hi,莎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样,我一方面感觉很好,一方面又很难受。”
莎拉惊讶道:“为什么?我的天,你的声音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艾玛·斯通语无伦次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我们又拍了整整一晚上的吻戏,我跟陈。这一场戏一直没有通过……到了今天早上,他一共吻了我113次,我的上帝,我不知道,莎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现在,我,我发现我好像是爱上了他。而且,我感觉他好像也爱我,但是……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对吗?”
“WTF……”莎拉咒骂了一声,突然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声音恢复了冷静:“OK。艾玛伱听我说,我今天晚上会过来陪你拍戏。你现在乖乖的回旅馆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好吗?”
“好的。”艾玛·斯通道,“莎拉……那你说他是真的爱我吗?还是说,只是我的错觉?这一切都只是……表演?”
Fuck you,WANG,you son of the bitch!莎拉在肚子里咒骂几声,耐着性子道:“应该不是你的错觉,我想他的确爱你,但是,仅限于拍摄的时候,你要分清这里的界限。想想你演技课上老师教你的那些,不要太入戏,让理智回来掌控你的情绪。好了,艾玛·斯通,快回去睡吧,睡醒了就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