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毅觉得烦闷。她站起来,向窗边走去。窗户外面是一大片草地,可惜草已经黄了,没有那种大草坪的感觉。她只好又慢慢地走回去,坐下来,坐在她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将双手放在抽屉里,低着头,看得出来她在阅读。至于读物是什么就很难说了。大家都知道她在读书,那本打开的书就躺在抽屉里,也许并不是一本什么书,一张有字的纸片,或者备课笔记也说不准。开会时高毅总是这副姿势,她从不参加集体讨论。没有将书摊在桌面上就是给领导留面子了。高毅读书是真诚的,并没有挑衅的意思。
她坐得笔直,身体一动不动,除了呼吸唯一的动作可能就是眼皮眨巴。也许她的手指正动个不停——翻页、画杠,但在一定的距离内一点也看不出来。高毅的阅读具有神秘性,大家很想知道是什么使她这样专心致志?也许她什么都没读,只是看着并欣赏着自己白皙的手指,或者盯着马粪纸钉制的抽屉的底部。
只有她自己知道引起关注的是两张纸质粗劣的白纸条,上面印着学生的姓名及学号。
高毅虽然是辅导员,但也上大课,两个小班共七十人,因而有两张纸条——两个班级的学生名单。
名单上男女有别,女生的名字旁加印了星号。由于女多男少,星号印在男生的名字旁(而非女生的名字旁)说到底是很经济的。正式上课以前高毅读着这两张名单,不禁有些失望。她的想象局限于所有加星号的名字,并认为名字动听可爱的人也一定长得帅气。不过,据多年的教学经验情形往往相反:那些帅气的男孩子名字总是俗不可耐。对此高毅有充分的精神准备。
经过了白如烟事件,她现在已经收敛了好多。以前她从学校其他女生哪里得知了自己的外号——高老太太,非常恼火,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即将进入第二个阶段,平静地接受。如果将来还有第三阶段——离不开这个外号,那么她想自己应该也能适应。
她本来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学助教,但是在前任辅导员离职以后,学校很意外地长时间没有招聘到新的辅导员,于是领导看在她心思缜密为人正直这一点上,让她兼职辅导员。但是被称为老太太还是让她伤心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其实她只有四十三岁,只是离异了的状态让她有点儿显老。
上课时她小心翼翼地点名,谨慎而有节制地提问下面的女生。她力图做到貌似公正。课堂上的男女生之比大约为一比七,因而高老师大约须提问五个女生之后才可提问一个男生。经过一个多月漫长的过程,高毅才逐步使自己的想象符合眼前的现实。然而她并不十分着急。让想象逐渐趋近现实,在现实中加以验证和调整正是乐趣之所在。
她教的这门课叫经济理论基础研究,而且是英文版的教材,出奇的枯燥乏味。高毅早就不存讨好学生的奢望了,但她至少得给自己找点乐趣。对帅气男生的兴趣并不是那么认真的。她只有让自己觉得爱上了谁,以为在为谁讲课,这课才上得下去,没准还能讲得生动有趣。她十分明白:这不过是某种教学和度日的方法,当真不得的。因此她总是见异思迁,并且很博爱,每学期都要爱上两到三个以上男生。
凯斯科是一个例外,他是她所教过的最帅气的男生。但高毅愿用“帅气”这个词来形容他,而是说他长得“精神”——遣词造句上有了些许变化,继而让她发现自己有点进入角色了。离开课堂以后她仍然在想念他,想着他坐在同学们之间,除他之外所有的人都面目模糊。或者,她的同学都面目清晰,唯有凯斯科j想不出他长得什么样了。她明知道他长的模样,但眼前就是浮现不出来,为此她感到焦虑不安。
作为游戏的一部分这的确有些过分,以致于高毅需要有意识地克制某些想象,将其压缩到正常的范围之内。她只可以在课堂上想念他,顶多包括课间休息的十分钟,下课的铃声一响就应立即忘却,将他的形象置于脑后。然而,她倒是可以想象一番他的身体,他的衣服和表情后面那年轻的身体及其功能。可高毅发现她竟无法做到这一点,以往百试不爽的乐趣已不复存在,她对他的想象到外表为止。或许应该挑挑他的毛病,比如他的鼻子不高,牙齿不好,明显是“四环素牙”。像他那么大的孩子四环素牙并不稀奇,都是在发育阶段受到四环素的侵害,以致于牙齿长成黑色的或者发黄发绿。他们微笑或者大笑时便露出黑黑的小嘴或者大嘴。黑嘴越多高毅越感安慰,因为这是对她讲课效果最直接的证明。她无比欢迎这些小黑嘴,当然其中也包括凯斯科的。而她的前夫一口白森森的演员一样整齐的牙齿,比较起来黑牙齿反而难能可贵了。
凯斯科穿一件黑色的夹克衫,体形微胖,上课时喜欢坐第一排。他的个子不高,一米七零左右,眼睛细长,向上挑起。有一次他从讲台前面经过,高毅正好看见他的正侧面,那炯然火辣的眼睛甚至都延伸进她的鬓角里去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幻觉,她觉得他的目光无处不在,无论在任何角度上,那流转的波光都像是在打量任何一个敢于进入眼睑范围的人。
他总是注视着她,用眼睛的余光。坐在讲台下面的那把椅子上,他一笔接着一笔地记录。他的腿跷背面的格板上,以致于椅子向后,只有两条后腿着地。
他的姿势看上去很危险,实际上很安全。在课堂上他从不离开他的椅子,和它在一起他便无所顾忌,敢于玩出各种花样。他的目光因此也加倍放肆,在阶梯教室里追逐着高毅。他并没有赤裸裸地直视她。为避兔没有必要的坦诚他把焦距调远,注视着教室后面的墙报或屋顶。然而眼睛的余光一般刻也没有放松,像一只透明的玻璃罩一般将她的身影始终笼罩在内。讲课时他才有机会直接注视她,那时候所有的学生都面向高毅,没有人可能追踪他的目光。他注视着她,不敢很长久,因为她那瞪大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和空虚,不禁让人害怕。
因时、地的限制,所有的观察都是表面的,而所有的疼痛都是内在和深入的。离异以后,高毅对感情的认识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表面的、光华夺目的东西属于凯斯科,高毅只拥有那不可告人的疼痛。
一天下午,她离开学校回家,从后门出来后沿着一道围墙骑了很久。地势微微上坡,她骑得很慢,四周是典型的乡村景色:块状的农田、闪亮的河流和远处的村庄。她想起凯斯科的形象,感到一阵心疼。也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她。土路上有一些洒落的石灰,这是拖拉机运输时留下的,白得耀眼。她离开学校,往家里骑去。凯斯科还没有放学,仍在学校的某一间教室里自修。但他是本地人,平时不住学校,在高毅离去以后他也将离去。高毅为所有的这些阴差阳错而感到痛心不已。
关于他和这个共同的校园,高毅写过一首诗,题为“郊区的一所大学”——
郊区的一所大学/下午四点左右/工地上的大楼已砌到三层/路的另一边/是半年前竣工的宿舍/设计和正在建筑中的一样/楼与楼之间/现在还是一块空地/不断有人走过/似乎在测量距离
一阵风来自这个季节/校园里没有任何响动/一张纸在沙石下面/树木在施工时移开/下午四点一片云影/带来了凉意/我走向学校的大门/计算所用的时间
学校对高毅而言,正如诗中所透露的,是如此的表面。以前她平时除了上课就只是每周两次来这里参加政治和业务学习各一次。学习时她不发一言,像个傻子,把手放在抽屉里看着什么。课间休息她也从不去教员休息室。高毅声称自己从未使用过学校的任何设施,食堂、浴室、图书馆等等一概不曾去过。也许她上过厕所,那也是迫不得已,但可以负责地说只是在那儿小解。她来学校只是上课,课一完马上走人。这个如此表面、临时、毫不重要的地方在高毅的想象和愿望中没想到竟深入内心,它一面深入一面仍带着它全部的表面性、坚硬和隔膜。
就像一块尖锐的石头在高毅的心里慢慢地生长起来了。
见到凯斯科以前,她认为自己的生活是远离这所学校的,它不过是她挣钱糊口的地方。她来去匆匆、形同过客,也的确如此。在城市的另一边,曾经有她的家、丈夫、朋友以及文学,那才是生活的目的所在。如今一切颠倒过来,目的与手段彼此互换,家、丈夫和文学变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返回之路痛苦不堪。
雨季的时候高毅呆在阴暗的办公室里,透过窗玻璃看着楼外的空地。对面便是教学楼,课间休息时间三五成群的学生在那儿嬉闹、晒太阳。她看见凯斯科,与一个女生互挽着胳膊匆匆走过。她认出来了,是全系公认的最难管的刺头——何金樱。还有一次她独自一人,在阳光下陷入了沉思。她的头微微地侧着,披分的头发两边不均,一边多一点一边少一点,多一点那边的头发遮住了她一侧的面孔。阳光映照下高毅的头发有如丝绸,闪耀着昂贵之物特有的光芒。
一些男生在她的周围活动着,但他们所做的一切与那宁静的中心完全无关。即便如此高毅还是羡慕他们。比较而言,她处于更不着边际的外围,甚至他都意识不到她的关注。她只不过是一个躲藏起来的窥视者。在他与她之间是密闭的墙壁、玻璃、空地和那些与他同龄的刚过变声期的男孩。有时候她真愿意是他的同学,与他一道上课、自习,出入于他的左右。然而真让她回到多年以前,那与他一起上课、去食堂和打开水的只能是曾经的高毅。她以前的丈夫华云——她是他的大学同学,这一点已记录在案,无法更改。那么是否说明高毅愿意再与华云从头开始一次呢?答案是否定的,除非那人不是华云而是凯斯科。她的遐思冥想有着显而易见的矛盾,是任何人都解决不了的。
雨季初起,高毅从校园里走过,发现河边一丛丛的条柳渐渐的绿了,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就像是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那样的绿色。它们如同一团薄雾,在树丛中浮现。气温依然很低,但天气晴朗,太阳透过衣服的质料温暖着他的脊背。那时高毅再次想起了凯斯科。她变得如此少年心性,易感多愁,还触景生情呢。
她从办公室的玻璃后面来到户外,与凯斯科同处一个万物复苏的世界里。理论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旱季时大大地进了一步。
在她家楼下有一个幼儿园,孩子们的歌声常常会把她从漫长的午睡中吵醒。那幼稚的歌声在半睡半醒之间听上去尤为动人。
高毅住五楼,她与华云的那张特大的婚床位于朝南窗下,一墙之隔的楼下便是幼儿园的屋顶。风琴简单地伴奏着,孩子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某句歌词,粗嘎而嘹亮的声音向上升起,震撼了高毅的窗扉,使得玻璃发出哒哒哒的响声。大约有三四十个孩子吧?他们一条声地唱着。那时正是高毅一天中最疲惫和脆弱的时刻,要不是孩子们的歌声她就这么一直躺下去,等着天自动地黑了。当她想起凯斯科,突然有了灵感。高毅翻身下地,寻找纸笔。她伏在餐桌上很快写下了这首题为“孩子们的合唱”的诗的第一节——
孩子们在合唱/我能分辨出你的声音/我看见那合唱的屋顶/我看见那唯一的儿童的家/然后我看清这将要过去的一天/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集体
高毅紧张得不得了,因为她看出这诗句的品质非同凡响,生怕有所闪失。他屏住呼吸,写下第二节——
这些不朽的孩子站在那里/没有仇恨也不温柔/他们唱出更广大的声音/就像你那样安静地看着我/我猜想你的声音是实质性的声音
她再也坚持不住了,搁下纸和笔,为抑制心中纷至沓来的感念下楼去买菜。在农贸市场她故意与卖鸡蛋的汉子讨价还价。她给了他一张一百元的钱,那汉子说:
“看清楚了,这是一张十块的。”她看清楚了,的确是一张十块的,她只是认为自己给了那汉子一张一百的。虽然心存疑惑,但高毅确实不敢确定自己带了一张一百的还是一张十元的下楼。此事不仅没有干扰她的情绪,反倒有利于她,很长时间里没再想那首诗的事。回家后高毅放下菜篮子,接着写下了诗的第三节(也是最后一节)——
广场上,孩子们交叉跑动/你必将和他们在一起/不为我或者谁的耳朵/永远不对着它们小声地唱/这支歌
这时候她和华云尚无离婚的迹象,至少对高毅而言那是不可想象的。并不是说这意味痛苦的分离,正相反离婚预示着美妙无比的自由和希望。高毅认为这样的好事绝不会轮到自己。她是一个曾经的已婚者,为此感到深刻的自卑。她的结论肯定也是错误的,竟以为离婚不得是她和凯斯科存在的唯一障碍。
她努力着,在灯下开列出一张至关重要的名单。入选者按照与她关系的远近和富有程度分为三个等级。她将分别向他们借钱,供华云去澳大利亚读书的学费之需。
他认为这是他唯一的生路了,错过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因此需要竭尽全力。名单上有四十个人,明天华云将寄出四十封借债的信,他将把四十个朋友变成债主。这件事有着显然易见的荒谬,但高毅并不反对。
她回来的时候看见华云在电脑桌的盖板上工作(他们早已离异,在一套房子里分住两室只是因为房产无法分割,而卖出又需要时间。高毅将电脑桌让给了华云,将她早已弃之不用的缝纫机当桌子自己用)。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并未作声。高毅即便背对着他也能感觉到他的蠢笨。她在嘲笑他的无能一一竟然要动用四十个朋友。她在嘲笑他的那些个朋友如此不中用,竟然要四十个凑在一起才管用。她蔑视他那浮夸的本性一一四十封信以及借债的名单像铺张的刨花一样堆积在窄小的木板上,他想表明的不过是自己已经尽力。
她回来得很晚,既不作任何解释,也没有一句问候,很快地洗漱完毕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整个套间又恢复了安静。华云也只是片刻受到了打搅。
现在,他比她回来以前更加心安理得了。在她回家以前,他的思路还部分地索绕着她。当她回来后睡下就像从此死去了一样,她在他的思绪中彻底消失了。随着夜晚的深入凯斯科的形象更加清晰,也更加完整了。她半卧在床上思念着他,默默地吸着烟。她的思想逐渐趋于神秘领域,遭遇微妙而意外。后来她干脆盘起双腿,脊背绷直守住丹田,期望得到某种超然之力的指引。他默念着某人的名字,直至小腹发热,她不由地出了一身细汗。与此同时,另一间房子里的男人在梦中发出鼾声吃语——一个屋顶之下的两个世界已经相去甚远了。
华云早起上班的时候高毅还在睡觉。接着他们将错过一天,直到晚上她下班后他们再次聚首—一这仅是理论上的可能性。实际上,他们早就不在一起吃晚饭了,虽然高毅时不时还会做一次晚饭,并记着放上两套餐具。他已经习惯了自斟自酌。
当然,会为她守夜,如果高毅回来得太晚(超过十点半)他会沿着她的来路迎出去。
这只是说明他过于神经质,她干扰了他的节律,使他觉得心中有事,因而不踏实。
他并不非要知道下班后她去了哪里,如果通宵不回她只须事先通知他。高毅并不想闹得那。僵,特别是当彼此的心思都心知肚明之后。现在他们已不像以前那样拚命争吵了,毕竟还住在一个屋顶下。也许华云对高毅多了一种房东的感情,那房子是结婚前共同打拼下来的,无论结果如何,她将留在原地,而他将从此离开。所以她对这房子及其使用负有责任。华云的行为则越来越表明她是一个临时的栖身者。在他离去之后谁将进入这里呢?不用说,只能是凯斯科。
华云在一堆信中发现了那首“孩子们的合唱”。
他推醒高毅,问诗是写给谁的?
高毅说:“不写给谁。”后来又说“是写给你的。”
华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我宁愿相信不是写给我的。”
高毅说:“随便你。”
华云不再深究。他明白这也许是相互关系的新起点。至少今天晚上他可以回来得更晚些了。
他兴高采烈地去上班,她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一番干扰使高毅耽误了起床时间,差点没能及时赶到学校。上午三四节有她的课。高毅从十六路车上下来直奔学校大门,在校门口她听见了第三节课上课的铃声。学生们向各自的教室飞奔而去,突然之间校园里就变得空无一人,只有路边的几棵小树挺立着。从校门口到高毅授课的大教室足有三百米,事已至此他反倒不急不躁起来。高毅消消停停地沿着大路向教学楼走去,姿态显得格外沉着。
凯斯科今天也迟到了。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晚于高毅进入学校大门。那车在高毅的身后一阵乱响,他听见了但没有想到是她。很快,她就超过了他,骑到前面去了。他突然之间看见了她,不禁受到极大的震动。另一个情况令高毅更是瞠目结舌:凯斯科竟然在她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跳下车座,对着自行车链盘一阵猛踢。他想表明的是:自行车坏了,所以需要停下来修理。如果她想在前面的路上等他过去,除此之外也不可能有别的理由了。高毅永远也不会相信他的自行车真的坏了。他跳下地来,猛踢他的自行车,虽然那车的破旧程度足以使他这样,但还是过于凑巧了。
高毅从凯斯科身边走过去,不发一言。她意识到自己的脊背进入了对方的视野,姿态越发僵硬。身后的空气有着无穷的压力,似乎要将她推倒一样。她的心里懊丧不已:她无可挽回地失去了一个与他单独说话的机会。在那条路上,凯斯科的自行车很快恢复了正常,她再次从后面超过,突然间失去的机会再次来临,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作为学生,他理应主动问候老师。然而他们面朝同一方向,虽说在同一条路上数次相遇,但从来没有面对着面过。她的失礼情有可原,高老师紧张得像一只惊弓之鸟,看上去未免让人害怕。如果他是和颜悦色的笑眯眯的情形也许会有所不同。高毅为自己的生硬拘谨而感到万分悔恨。他看着她远去,再也没有停下来。他以无限温柔的目光目送她拐过报栏,消失在左手的教学楼后。
一分钟以后他再次见到她,那时凯斯科已置身于一个集体中。七十张等待已久的面孔向她抬起。课代表对她说:“高老师,你迟到了!”
高毅与凯斯科交往的三种可能方式。
一,隔窗而望。
二,感觉到身处同一个万物复苏的世界里。
三,在课堂上,她与同学们在一起,而他是他们的老师。
在第一种情形下,实际上并无高毅的位置。他作为一个窥视者被隔绝在画面以外,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第二种情形实际上只存在于高毅的想象中,凯斯科的形象是虚构的,缺乏实在性。
只有第三种情形交往才是名符其实的,然而这不过是高毅与某个集体的交往。
虽然凯斯科身处其中,也不过是七十分之一。
高毅朝思暮想的其实是一对一的接触。在那条通向学校大门的路上终于发生了此事,虽说双方未置一词,但却是切实的私下接触。当然,方式未免古怪了一些:
不曾对视(面朝同一方向)、反复再三(先是凯斯科经过高毅,然后高毅经过凯斯科,最后凯斯科再次经过了高毅。),整个过程始终被寂静所笼罩。尽管有致命的缺憾,接触本身怎么说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