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十一月十六日,阴云密布、寒风萧瑟。
中午时分,白城子—将军府的大堂内,三个人正在端坐谈话,分别是晋玉娘、薛瑾瑜、项玄武。
秦锋出征期间,为了避男女之嫌,项玄武是从不来将军府的,若有什么事情需要交换意见,便让自家夫人来传话,自己决不登门。
可是最近四天,项玄武频频进出将军府,加起来有十几次之多,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请晋玉娘离开白城子。
「启禀将军夫人,现在军情十分紧急,数万女真人、蒙古人就要杀过来了,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听从卑职的劝告,带着将军府内的一众人等离开这里,暂且到固原城居住一段时间为好。
亲兵、马匹、车辆以及应用之物,卑职都已经安排好了,夫人最好今天就启程,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多谢项将军的一番好意,本夫人心领了,不过本夫人说过:要留在这里,鼓舞士气,和将士们一起坚守城池,决不临阵脱逃,再说童子军、娘子军的孩子们也需要照顾,离不开本夫人的!」
「战事一开,凶险万分,夫人千金之躯,若是有个好歹的话,卑职如何向将军大人交代啊,夫人还是早早离开为好,至于那些孩子们,卑职会妥善照顾的,夫人放心就是!」
「项将军不要再说了,本夫人心意已决,万难更改!」
……
项玄武百般劝说,可晋玉娘就是不答应,理由是:白城子面临大敌,本就气氛紧张,自己身为将军夫人,是众人关注的目标,若是这时候离开的话,肯定会扰乱军心,对守大城大不利!
相反的,自己留下来,可以稳定军心、鼓舞士气,而且自己精通医术,真要打起仗来,还能帮着救治伤员,这对守城是大大有利的。
眼见劝说不动,项玄武只好目视旁边的薛瑾瑜,希望帮着说几句。
薛瑾瑜是二十天之前,和薛家商队一起来到白城子的,就住在将军府的内宅中,平时和晋玉娘同吃同住、出入随意,俨然成了半个主人!
「嘻嘻,项将军不必再劝了,玉娘姐姐说得对,当此关键时刻,决不能只顾自己性命,不管大局安危,而且本公子也不会走的,留下和玉娘姐姐做个伴,一起同生共死!」
「你们……这……这……唉!」
薛瑾瑜也不肯走,道理还一堆堆的,弄的项玄武无话可说。
正当此时,大堂上空传来了阵阵雕鸣声,非常响亮。
「啾啾……啾啾!」
「太好了,肯定是闪电回来了,我去看看,估计有将军的回信!」
薛瑾瑜健步如飞,冲出了大堂门口,片刻之后返回,手中多了一支小竹筒。
而后和晋玉娘一起打开,里面果然有书信,而且是三封,都是秦锋的亲笔。
其中第一封书信是写给晋玉娘的。
晋玉娘撕开了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仔细观看,只见写的是一些夫妻间思念的话语,十分暖心,还有点肉麻,很难想象,一向杀人如麻的秦将军能写出这样的话语来,看的晋玉娘都有点面红耳赤了。
书信末尾,还交代了一件事情:白城子现在十分危险,若是能守住最好,若是守不住的话,让晋玉娘带上一点金银细软和几个心腹人,悄悄从将军府内的暗道中逃跑,千万保护好自己。
将军府内有暗道?
有的。
原来重建白城子之时,在赫连勃勃的皇宫旧址下面,偶然间发现了一条暗道,八尺多高、四尺多宽,一直通往城外很远的地方,而且出口十分隐蔽,很难被人发现。
显而易见,这条暗道是赫连勃勃命人修建的,好在有危
险的时候逃跑用。
暗道四壁是用厚厚的大青石板砌成的,再用寒铁筋加以揽固,个别地方还浇筑了铁水,故而极为坚固,纵然过去了一千多年,暗道依旧保存完好,可以正常使用。
后来在王宫的旧址上,修建了秦锋的将军府,至于那条暗道,重新加固一番之后,在入口位置盖了一间兵器室,日夜有亲兵在门前看守。
这条暗道非常重要,可以在危险时逃生用,因此秦锋下了封口令,谁也不准泄露出去,故而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正因为有这条密道在,可以保证生命安全,秦锋才敢不回援白城子,而是带兵去偷袭云川卫,否则的话,秦锋就是自己不要命,也不会拿晋玉娘的生命冒险的。
第二封书信是写给项玄武的,内容是:指挥人马,全力坚守白城子,同时让他请三痴方丈出来,帮着一起对付敌军。
三痴方丈?
项玄武想起来了,当初秦锋率军入京勤王,班师凯旋之时,随军带回来一个老和尚,法号:三痴,而后将其安置在英烈庙中,做了主持方丈。
奇怪的是,这位老和尚来了之后,什么法事都不做,就是待在庙中,看看佛经、修身养性,且不与外界接触,至于生活所需之物,全部由将军府负责提供,都是上上品的,还安排了几个性格老实、不爱多嘴的仆人负责照顾生活起居。
至于这位三痴方丈的真实姓名、出身来历,为什么来到白城子,与秦锋又是什么关系,无人知晓。
人们只知道,秦锋对三痴方丈十分尊敬,经常到英烈庙中与其促膝长谈,而且每次谈话的时候,身边不许有人旁听,门口加双岗警戒,十分神秘。
一个深居简出的老和尚,请出来帮忙守城,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不过这既然是秦锋吩咐的,那就一定有道理,必须遵照执行。
因此上,项玄武立刻起身告辞,离开了将军府,而后翻身上马,带着第三封书信前往英烈庙。
第三封书信,正是写给那位三痴方丈的。
………
半柱香时间,项玄武就来到了英烈庙,向守门人通禀之后,很快就在一间禅房当中,见到了那位神秘的三痴方丈,抱拳行礼、说明来意之后,将书信递了过去。
紧接着,项玄武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本脸色木讷的三痴方丈,看过书信之后,瞬间变的精神抖擞起来,双目寒光闪闪、浑身煞气弥漫,举手抬足之间,给人一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势!
恍惚间,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老和尚,而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常胜统帅!
事实上,项玄武的感觉没出错。
所谓的三痴方丈,其实就是前任蓟辽总督、女真人的克星——袁崇焕!
因为种种原因,袁崇焕得罪了崇祯皇帝,在京城保卫战之后,便被关入了天牢中,经过三堂会审,判了一个凌迟处死!
秦锋不忍一代名将被千刀万剐了,于是挖了一条暗道通到天牢当中,又用重金收买了两个嗜赌的狱卒,在夜深人静之时,来了个李代桃僵,救出了袁崇焕,换成了身材、相貌都与之十分酷似的大汉女干—李永芳。
再后来,李永芳被拉到了闹市中,当着京师十数万百姓们的面,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袁崇焕则被秦锋藏在军中,又带回了白城子,为了不暴露身份,于是用易容术改换了相貌,又剃掉头发、披上袈裟,变成了三痴方丈。
数年以来,袁崇焕一直待在英烈庙中,钻研佛法、修身养性,身上的戾气消散了不少,已经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样子了。
不过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纵然身
披袈裟,天天与青灯古佛为伴,可袁崇焕骨子里好斗的本性并没有改变,午夜时分,经常梦到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现在请他出来帮忙,指挥一场大型守城战,对付的还是宿敌女真人,袁崇焕自然是千肯万肯了!
「方丈大师,情况紧急,还请相助一臂之力!」
「阿弥陀佛,项将军请放心,老衲自当竭尽所能,保满城生灵渡过难关,不过还请稍等片刻,容老衲准备一下!」
……
答应之后,袁崇焕先是回到自己的卧室中,盘膝坐下,默念了一遍《般若心经》,而后脱下了袈裟、僧袍、念珠等物品,换上一身纯黑色长袍,用一顶六合帽遮住光头,又把一柄短戒刀放在怀中,这才回到前面,向仆从们交代几句之后,与项玄武一起出了英烈庙。
蛰伏数年,藏牙缩爪,这一次,又可以覆雨翻云、指挥千军万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