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京城内流传的舆论,弘治皇帝能不知道吗?
身为杜慎的大老板,早在事情露出苗头的时候,锦衣卫就将事情的始末缘由全都写成奏折,放在御书房内了。
然而!
这并不代表弘治皇帝想管。
他乃一国之君,平日里国家大事都忙得焦头烂额,正值年关,到了核算一年税收的时候,各地送上来的税册都在户部哪里堆积着,时不时的冒出税收锐减的事,就够他忙的了。
凭心而论,弘治皇帝就算再看好杜慎,这时候也抽不出精力帮他摆平这档子破事。
只不过,竟然闹的有官员弹劾,却不能敷衍了事。
弘治皇帝看着那名说话的官员,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他清楚的记得,此人乃是户部之人,私下里与龟山书院交好,想必此时弹劾杜慎,和龟山书院脱不了干系。
略微思索片刻,弘治皇帝故作惊讶道:“朕竟不知还有此事,诸位爱卿有谁能与朕仔细说来?”
紧接着。
内阁大臣刘健站了出来,施然拱手道:“回陛下,臣却知此事,那杜慎近来行事乖张,假借白菜称是越季的祥瑞,不仅卖出高价,还和龟山书院的讲师做了赌斗,陛下应略作警醒一二。”、
警醒一二就比较有深意了。
既可以理解为警告,带着训斥责怪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劝解,较为缓和。
刘健虽然话语中不夹带私货,但偏袒的意味却表现的十分高明。
若是不知道他曾见过杜慎,且透露过欣赏,恐怕还真以为是在发怒。
那名官员自然是不知道的那批人,他还以为刘健赞同自己的话,便附和道:“正如刘阁老所言,陛下万不能让杜慎再行有辱斯文之举!”
随着他说完,又有七八名官员也跟着站了出来,齐齐向弘治皇帝请命。
“望陛下惩戒此獠。”
弘治皇帝将这几名臣子的表现看在眼里,虽然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心中却暗自警惕了起来。
自古皇帝和臣子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时而相辅相成,相互成就,时而此消彼长,相互克制。
自他登基以来,便清楚的知道,满朝文武和他归于一条心的并不多,也就那些能在深夜于御书房促膝长谈的臣子能算是心腹。
除此之外,满朝臣子可用,却不可信。
可眼下,只是因为杜慎一件小事,却有近十名官员站出来弹劾,要求严惩以待,由不得他敏感。
弘治皇帝扫视着这些表现的义正言辞的官员,在脑海中慢慢思索了起来。
很快,他便发现,无人不与龟山书院相交甚好。
这也算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东林党前身了。
当然,现如今的它还只是个雏形,远远没有发展到后世,成为那个臃肿畸形的庞然怪物,达到权倾朝野,影响整个大明的程度。
之前,除了杜慎以外,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多么可怕。
然而现在,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本不该对此有太大感触的弘治皇帝,却冷不丁的生出了提防之心。
他看着殿下的大臣们,任凭心中思绪万千,脸上却没有半点变化。
沉吟了片刻,弘治皇帝做了个决定,语气淡淡的道:“朕知杜慎有大才,却不想其竟然堕落如此,教朕甚是心痛,便劳烦刘学士替朕走一趟,若是其不能幡然悔悟,定有重罚。”
这话说的已经非常重了。
刘健抬头看向弘治皇帝,却丝毫不曾得到半点暗示,不禁疑惑了起来。
莫非陛下真的是生了气,恼怒与杜慎不成?
不然怎至于此?
然而这时,刘健目光一撇,却注意到徐浦在冲他微微点头示意,眼睛不由眯了起来,整个人恍然大悟。
“臣,遵旨!”
见此,之前那些弹劾杜慎的官员,纷纷拜服,口称陛下圣明。
弘治皇帝却面色平淡的一挥手,将此事轻描淡写的略了过去,和群臣商讨起了其余要事。
就好像,完全没有放在心里似得。
……
英国府。
在京城的这几天,杜慎将几个徒弟的家都住了一遍,来来回回,今日正好就到了大徒弟张灏家。
杜慎到来,英国府自然上下表示欢迎,甚至英国公张懋整日和杜慎推杯换盏,压根就没有把他当外人的意思。
然而此时的杜慎和张懋,却满脸严肃的站在英国府门口,静静的等着。
下朝后,张懋便告诉了杜慎在朝堂上发生的一幕。
杜慎虽然对龟山书院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但却不能不在乎弘治皇帝的态度,对待顶头上司,杜慎的宗旨一直是舔。
管他对错,舔就对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
英国府外,一顶轿子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
内阁大臣刘健便从中走了出来。
张懋冲刘健拱了拱手,刘健还礼。
而后杜慎才跟着行礼:“见过刘阁老。”
刘健报之微笑:“无需多礼。”
张懋瞥了眼府外,见不知何时多了一些行人,暗自冷哼却不表露分毫,淡淡道:“外面风寒,还是进府中小叙片刻吧,正好传达陛下旨意。”
刘健哪能不知道他话中的深意,直接点头称好。
到了府内,三人坐下,张懋叫来独子亲自给刘健端茶倒水,面子可以说是给足了。
刘健也不客气,抿了口茶,看向杜慎:“此次陛下让老夫来此,想必英国公应该都与你说了吧!”
杜慎放下茶杯,认真道:“却是说了。”
刘健捋了捋胡须,思忖片刻道:“陛下要老夫前来,便是要传达圣意,老夫且问你,那白菜冒充祥瑞一说是真是假?若是有假,老夫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可若是真的……”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透露的意味却十分明显了。
然而,令刘健没想到的是。
杜慎听完他说的话,毫不在意的拱了拱手,眼珠子一转,索性直接承认了:“外面流传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把白菜当祥瑞,而且还标出五十两银子一颗的天价。”
刘健沉下脸:“你怎能如此辜负陛下期望?”
杜慎摸了摸鼻子,尴尬的咧了咧嘴,冲他道:“那个……要我说是为了钱,您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