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姜怿手中的茶盏投了出去,姜准身体一缩,抱头避开了朝他投来的茶盏,姜怿看到儿子畏缩的样子,心头怒气更甚,“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蠢货!”
姜决见姜怿脸色不对,忙上前劝道:“阿耶你先别生气,这件事还没弄清楚,谁知道是不是苏内给事有意陷害三哥。”
“陷害?”姜怿冷笑,“就他这没出息的样,还有谁会去陷害他?”姜怿想起自己主薄战战兢兢送来着状纸就忍不住心头火起,他的脸都被这孽子丢尽了!
姜准被父亲冷漠的目光深深的刺伤到了,再看着姜决一脸装出来的担忧,“不要你假好心!”他朝着姜决吼道。
“放肆!”姜怿抬脚就往姜准身上踢去,“外面出不了气,就在家里找你弟弟出气?你还像个大哥的样子吗?”姜怿年近六旬,可和被酒色几乎掏空的姜准不同,他修身自制,常年骑射不断,盛怒之下一脚的威力,将姜准踢翻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捂住肚子。
“阿怿你做什么!”郭太夫人由郭夫人扶着进来,尚未入门就看到姜怿一脚将孙子踢翻在地上,她不由怒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你小时候我可没这么打过你!”
“阿娘,你不知道这孽子到底惹了多大的祸!”姜怿看到母亲进来,暗恼的瞪了妻子一眼,上前扶着母亲落座。
郭夫人看到气若游丝的儿子,惊慌失色,“来人,快请吴医丞来!”说完后她泪水就扑扑掉下来了,“大郎,你怎么了?跟阿娘说说话啊!”姜准是郭夫人的长子,也是她教养长大的,母子两人感情极好,姜准不争气,但对郭氏非常孝顺,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郭氏送来。姜决虽然也是她亲生的,可这儿子受姜怿影响极深,言行举止和姜怿如出一辙,让郭夫人总有一种儿子看不起她,可因着她身份才不得已尊敬她的感觉,所以郭夫人对姜决一向不亲近,看到姜决朝姜准伸手,扬手对着姜决就是一巴掌,“你父亲要打你大哥,你怎么不劝着点!”
姜决苦笑的任母亲打骂自己,他哪里能想到父亲会突然暴怒。
郭太夫人也握着拐杖就往姜怿身上打,“他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有你这么教训孩子的吗?他闯祸了又如何?难道我们姜家还赔不起?你小时候闯祸,我何曾怪罪过你!”
姜怿避之不及,被太夫人的拐杖砸了好几下。
郭夫人打了儿子还不解气,转而又指着卢氏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怎么当人娘子的!不会关心照顾阿准,阿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要不是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阿准何必做那糊涂事!像你这样的妇人我们姜家要不起!你给我滚回家去!”
卢氏一声不吭的跪了下来,姜元仪紧紧的握紧了拳头,“大母,不要赶阿娘走!”
“闭嘴!大人说话有你小儿插嘴的余地!”郭夫人想都不想,扬手就给了姜元仪一巴掌,她平时疼爱姜元仪不假,姜元仪再好也比不过她儿子!
姜元仪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一下子懵了,卢氏蓦地起身将女儿搂在怀里,挡去了郭氏第二个巴掌,“大家,你要打就打我吧。”
崔氏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吓得簌簌发抖,连呼吸声都不敢加重,只惊惶的看着丈夫,姜决急的满头大汗,但又不好阻止母亲打大嫂,毕竟他是小叔。
“住手!”姜怿看到妻子的行为,气急败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用力的一推,“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慈母多败儿!他这样还不是你宠坏的!”
郭夫人不防被姜怿这么一推,仰头跌倒在地上,要不是姜决见机快,一把抱住了母亲,郭夫人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郭夫人不可置信的望着姜怿,“你推我?你推我?你居然推我!”她凄厉的哭叫道,“姜怿你竟然为了一个小贱人来推我!你当年娶不成这小贱人的姑姑又不是我害的!你当我愿意嫁给你吗?你不让阿准把我孙子接回来,是不是准备亲自跟这小贱人生个儿子!”
郭氏是姜怿的表妹,但他们跟姜恪夫妻和姜凌夫妻不同,这对表兄妹是十足的怨偶,姜朴跟儿子不亲近,但对两个儿子都是尽心教养的,姜恪和姜怿成年后,姜恪自顾自的娶了表妹王氏,但姜怿却不想娶表妹,姜朴替他精心挑选了卢家的女儿为妻,可就在两家要订婚前,姜怿一天早上醒来发现郭氏不着寸缕的躺在他身边,卢家的婚事告吹了,姜怿也娶了表妹。也正是因为这一段前尘往事,让郭氏看卢氏格外不顺眼,她总觉得姜怿让自己最爱的儿子娶卢氏,是有心弥补心里的缺憾。
郭夫人的话让卢氏的脸一下子白了,她伸手紧紧的捂住女儿的耳朵,姜决恨不得捂住母亲的嘴,“阿娘――”
“啪!”一巴掌打断了郭氏的哭喊声,姜怿面若寒霜,“蠢妇!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休了你!”姜怿一巴掌打得又急又重,让郭夫人眼冒金星,姜准挣扎着爬到了郭氏身边,将郭氏护在身后,“你为什么打我母亲!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我母亲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凭什么打她!”
“闭嘴!”姜怿呵斥姜准道,“你现在就给去祠堂跪着!那个苏家的儿子,我是不会认得!”奸生子、外室子,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种!那女人能跟姜准通奸,就能跟任何男人通奸,也就他这个蠢儿子才会真信这孩子是他的!
姜准听了姜怿的话,瞪着血红的双目,“为什么!那是我儿子!凭什么我不能要儿子!我要儿子!”他语气里渐渐染上了哭意,“你们弄死了我儿子,你们要陪我的儿子!我有儿子啊――”他有儿子的,他的儿子是他们二房的长孙、次孙,可是他们死了,就这么死在他怀里,姜准这些年无时不刻的都再想要一个儿子。
姜准的话旁人听了还不觉得,郭夫人脸一下子黄了,捂着心口,感觉透不上气来。
“我们弄死了你儿子,你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姜准不提还好,一提姜怿就火冒三丈,要不是他们贪心不足蛇吞象,何至于赔上他儿子、孙子的三条命!
“住手!”郭太夫人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的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众人,“你们当我死了?你们――”她眼白一翻,一口气上不来,竟然闭气了过去。
这下无论是姜怿,还是郭氏、姜准和姜决、卢氏都一拥而上,姜怿一下子接住了晕过去的母亲,“吴医丞!快叫吴医丞来!”
姜元仪冷冷的看着这一出鸡飞狗跳的闹剧,真是比狗血电视剧还精彩!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她原以为自己祖父是个拎得清的,却不想他也不过只会在家里装大爷,他但凡有点魄力,早该把郭氏这种败家精给休了!
卢氏搂着女儿,在她耳边一遍遍道,“阿绮不怕,有阿娘在,有阿娘在――”
“阿娘――”姜元仪抱住了卢氏的腰,她才不怕,总有一天她要这些人都跪在她脚底下!她抬头望着卢氏,眼底闪着坚定,“阿娘,你跟父亲离婚吧!”
“离婚?”卢氏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儿,她无法相信女儿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对,离婚!”姜元仪斩钉截铁道,“这个家根本待不下去了!既然如此,你跟父亲离婚吧,我们重新开始。”现在不是后世那个对女人变态的时代,现在女子离婚并不受人歧视。
“不行!我不会离婚的。”卢氏坚定的摇头,再没有阿绮时她就没想过要离婚,有了阿绮后她更不可能离婚了,她离婚了阿绮怎么办?姜准续娶的妻子怎么可能会对阿绮好吗?阿绮将来的亲事怎么办?即使为了女儿,她也要在这里熬下去。
“阿娘――”姜元仪还想劝说卢氏,却被卢氏语气严厉的打断,“阿绮,这是大人的事,跟你小孩子无关!”要不是女儿日日在她身边,她都怀疑女儿中邪了,不然怎么说出这种胡话。
姜元仪见卢氏一脸坚决,默默的咽下了劝说的话,古代女子到底还是以夫为天,一下子让阿娘离婚的确不现实,她可以慢慢劝,她看着郭氏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后面都是这老太婆在挑事,要是她死了就好了,其实她也六十了,古人活这么久也该够了。姜元仪暗忖道,要是能有小说里的那种慢性毒药,能把老太婆慢慢毒死就好了。
二房一团混乱,大房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姜微牺牲自己,尿过赵恒一身后,哭闹着要洗澡,坚持让紫苏用澡豆把自己洗刷过一遍,自我感觉香喷喷后才满意。
紫苏给姜微换上了质地柔软的软绸小衬衫,脚上套着绵软的袜子,两个小揪揪已经放下了,发丝梳理整齐披到了身后,姜微抱着打磨清晰的小铜镜看着铜镜中的软萌萝莉,有一种自己爱上自己的感觉,她是不是越来越自恋了?
沈沁见女儿抱着小铜镜不放手,扑哧一笑,刮了刮女儿的小脸,“阿识是不是觉得自己美美的?”
姜微用力的点头,以前看自己小时候照片,就觉得自己小时候很可爱,现在看到真人了,感觉就更真实更萌了。
沈沁哈哈大笑,“你这个小臭美!”
“我家阿识本来就只比你差一点。”姜凌进来听到妻子的话随口道。
姜微鄙视,耶耶你能再有出息点不?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捧阿娘。
“那当然,等阿识长大后一定比我还漂亮。”沈沁听着丈夫的夸奖眉开眼笑。
姜凌搂过妻女一人亲了一口,他的两个大小宝贝同时回亲了他一下,姜凌谪仙般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傻笑。
“那边现在怎么样了?”沈沁指了指二房所在地。
“太夫人晕过去了,现在闹成了一团。”姜凌幸灾乐祸道。
“又晕过去了?真的假的?”沈沁惊讶的问。
“真的。”姜凌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据说是三哥要求叔父赔他两个儿子。”
沈沁一愣,随即冷笑道:“他还有脸提他两个儿子!他要是能好好过日子,能到现在都没儿子吗?”
姜准的确有过儿子,还不止一个,但不是嫡子而庶子,这两个孩子若现在还活着,就是姜府的大郎、二郎,而轮不上姜决的两个儿子。可当年二房郭太夫人和郭夫人因大房姜凛病重、姜况战死、姜凌年幼,起了恶念,竟然找了几个人贩子拐走姜凌,以求能得到国公府的爵位。姜怿也算是嫡子,如果姜恪无后,姜怿继承爵位天经地义。只可惜太夫人万般算计,好容易让不知情的人贩子把姜凌迷晕带走,却忘了算当时姜凌已经十岁了,并非毫无反手之力的幼儿,他不仅成功从人贩子手里逃了出来,甚至还把他们引到了武侯处,让武侯把这群人贩子一网打尽。
这件事让王夫人震怒,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下场好的是被买走当奴隶,要在脸上烙上印记;运气不好的就会被人砍断手脚,丢在街上行乞,郭太夫人和郭夫人用心之险恶可想而知。王夫人并不是光生气不报复的人,郭夫人的幼子姜冶只比姜凌小了一岁,王夫人命下人也将姜冶丢给了人贩子,姜冶没有姜凌的机智,虽然后面被救了回来,但连惊带吓之下,生了一场急病,没熬过去就夭折了。当时二房因急于找姜冶,忽视了姜准的两个刚出生的庶子,也说不清什么原因,两个孩子在姜冶去世的当晚也一起去了。
郭太夫人年近八十的长兄登门跪在姜朴面前替妹妹赔罪,百般哀求才没让姜家休弃太夫人和郭夫人。姜恪、姜怿兄弟两人差点拔刀相向,反目成仇,姜朴连气带急,半个月不到就撒手人寰了,走的时候眼睛始终是睁着的。也正是因为姜朴的去世,才让两兄弟暂时和解,但隔阂已生,原本就不深的兄弟情谊如今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面子情。沈沁和姜凌同岁,这件事是她平顺无波的童年记忆最深的事件,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对二房恨之入骨,没嫁姜凌时她就没少给二房找麻烦。
“事情都过去了。”姜凌无所谓道,“我没事。”时间是最好的良药,现在大房和二房表面和睦的很。王夫人嫁给姜恪后,没少受郭太夫人刁难,大哥、二哥小时候见惯了太夫人的各种丑态,对太夫人和郭氏十分厌恶,他出生的时候太夫人已经安分许多,祖父又疼他,姜怿对他也十分和善,姜准、姜决两位堂兄偶尔也会带他一起出去玩耍,在姜凌心目中祖父和叔父都是一家人,当时那件事受伤最深的就是姜凌,尤其是看到祖父临走前瞪着眼睛,就希望父亲和叔父能握手和解,却一直没等到含恨而终。这件事罪魁祸首是祖父,可祖父却是最疼他的人。
沈沁和姜凌心灵相通,知道他嘴上说无所谓,实则心里定在难受,抱着女儿偎依到他怀里,“阿祈,你别想过去的时候了,我们现在有三郎、五郎、六郎还有阿识。”
“对。”姜凌笑着抱着她们,“我不想过去的事了,我们想想去扬州干什么好吗?”
“好啊。”沈沁点头,“对了,今天阿别约有明天议事,是郑家出什么事了吗?”郑家是谢别的夫家。
姜凌了然笑道:“她定是想找你开辟茶道。”
“茶道?他们郑家想开辟茶道?走三郎那条道?她为何不去找三娘?”沈沁听丈夫一说就明了了,沈沁口中的三郎并非姜准,而是姜恪大堂兄的三子,姜朴曾任安北大都护,姜恪和姜怿并没有担任武职,原本姜家意属姜况接任姜家在安北军权,却不想姜况战死沙场,姜凛病重,姜凌虽从小习武,但对军事方面兴趣不大,所以姜恪才选了一向跟自己交好的堂兄之子姜净接任安北都护。
“三娘她肯定要找,拉上你是看中你们沈家在江南的茶园吧。”姜凌一笑,“谢娘子这次真碰巧了,刚宫中传话说要封阿识为云水君,云水可是益州茶园大户,阿识将来的嫁妆都不用我们操心了。”
姜微抬头,云水君?这个称呼还挺好听的,不知道她的封地在哪里。
“果然不用操心阿识的嫁妆了。”沈沁低头亲了女儿一口,“阿识,等后日见了阿姑,你可要好好谢谢阿姑。”
姜微乖巧的点头,对宫里的姑姑很好奇,她已经不止听说过一次宫中安贵妃独宠,不知道她姑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要是没接触过自己家人,她一定会脑补一个深闺怨妇形象,可自从见识了她爹娘爷爷奶奶的彪悍后,她怎么都脑补不出来姑姑是怨妇……
第二天谢别尚未上门,宫中姜后册封姜微为云水君的懿旨已下,来传旨的居然是赵恒,不过他目前还认不全懿旨上的字,是故宣旨的是高敬德。
“五郎,坐下休息一会,吃些点心。”王夫人等姜府众人接旨后,招呼赵恒吃点心,又示意下人给高敬德上茶。
“多谢夫人。”高敬德含笑弯腰谢过王夫人。
“阿婆,我还要去崇文馆上课,就不久坐了。阿娘说她想阿识了,让我们今天就把阿识带入宫中。”赵恒仰着小脑袋格外乖巧的说。
“今天?不是说明天吗?”王夫人看向高敬德。
高敬德道:“三娘子说她想小九娘了,既然我们今日来传旨,就先把小九娘带入宫中,沈县君明日入宫即可。”
王夫人和谢则、沈沁面面相觑,沈沁对紫苏、青黛道:“你们去收拾下,一会随高大人入宫。”
紫苏和青黛屈身退下。
赵恒负手走到姜微面前,吩咐身后的宫女道:“你们把阿妹抱上马上,让阿妹坐我的车回宫。”
宫女望着王夫人,王夫人含笑点头,“五郎,你可要好好照顾阿识,你是阿兄。”
“阿婆你放心,我一定会的。”赵恒认真的点头。
宫女弯腰小心的抱起姜微,姜微看着赵恒不怀好意的模样,撇撇嘴,还怕你一个小豆丁不成。
宫女随着赵恒一起登上了太子的轺车,轺车专供太子出行之用,因只配了一匹马,空间不是很大,但足够一个成人坐的很舒服,赵恒和姜微两人目前不过两个小豆丁,可以很欢快的在车里打滚,车里只留了一个小内侍伺候。
赵恒一上车,就指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花囊恶狠狠道:“把她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