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喜爱天文地理,但是对于丹道多少也了解一些,他研究浑仪累了,就来席长年这里看看笑话,没想到看着看着把自己搭进来了。
做这个叫什么弹药的好像还挺有趣。
他觉得自己无意中可能又跳进了顾清仪挖的坑,但是他没证据。
“调整丹方的话,如果要加大威力,就得加大硫磺,硝石的配比。”郑桓试探的问道。
顾清仪肯定肚子里有东西没到出来。
顾清仪也发愁啊,她倒是知道一些,但是一下子跨越几千年将现代的配方说出去那肯定不行。
提前一步是天才。
提前三步是疯子。
提前十步就郑桓这个人精肯定要怀疑她的脑子有异常,万一要是起了兴趣盯着她研究怎么办?
顾清仪为了保证自己是个天才而不是疯子,更不是脑子有异常的家伙,真的是费尽了苦心。
她记得有一个“硫磺伏火法”也算是最早的火药的版本,从古代丹师炼丹术慢慢提炼出来的办法,这个就不是很先进,可以拿出来用用。
隋朝时出现了三元体系火药,唐朝时出现了黑色火药。
顾清仪觉得自己可以从三元体系慢慢引导,于是就道:“凡事化繁为简也是一个办法,丹药需要添加的东西太多,咱们只是为了爆炸的威力,其实没必要的东西可以试着去除掉,你们说呢?”
又不是为了长生不老,是为了战场上杀敌。
这个说法没毛病,丹药为了长生不老,那么那些加的药材之类的完全可以摒弃,剩下的她就可以慢慢的引导他们。
就好比硫磺这个东西,很早的时候人们就开采它,在生活生产中经常会遇到硫磺。
温泉回释放出硫磺的气味,冶炼金属的时候,逸出的二氧化硫刺鼻难闻,这些稍微有些经验与知识的人都会知道。
再说硝,古人掌握最早的硝,应该是墙角和屋根下的土硝。硝石这种东西化学性质很活泼,能与很多物质发生反应。它的颜色和其他一些盐类区别不大,在使用中很容易搞混,所以就容易出现各种事故。
而掌握辨别硝石的方法,也很容易提高火药的成功率。
上学时学化学嘛,她就很喜欢做各种实验,看着各种化学元素与不同的物质发生不同的变化,这是一种很上瘾的嗜好。
有一阵子,她还挺喜欢听一个学长讲这些东西,自己做实验也很有兴趣。
记得学长曾经跟她提起过,硝石最早的识别方法,应该是陶弘景“草木经集注”提到的“以火烧之,紫青烟起,云是真硝石也”,这和近代用火焰反应鉴别钾盐的方法相似。
硝石跟硫磺一度被作为重要的药材,汉代的《神农本草经》中硝石被列为上品第六位,硫磺被列为中品药第三位,所以丹师执着于将它们加入丹丸中是有些道理的。
东西都知道,怎么不经意的引导席长年不难,但是有个比猴还精的郑桓在,顾清仪就有些头秃。
她只能含蓄的假装提出一点疑惑,再让他们自行发散嘛,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就是这样稍微提点一下,席长年的眼睛都亮了,披头散发赤着脚就跑去了另一座完好的丹房。
顾清仪:……
好歹注意下形象。
算了,这就跟后世实验疯子一样,他们从来只专注自己喜欢的东西,外表那都是浮云。
席长年一走,郑桓也随着顾清仪站起身,蹲的久了,脚有点麻。不怎么在乎形象的跺了两下脚,这才说道:“火法炼丹本就危险,若是精简丹方,危险更大。”
顾清仪:……
她就知道郑桓不好糊弄!
“席道长精于丹术,但是郑大哥行事谨慎,正因为有郑大哥在,我才敢提出这个建议。”
郑桓脸色抽了抽,看着顾清仪笑的不怎么真心,“我可没时间,我还要研究我的浑仪。”
顾清仪脸上笑容一僵,“哦,我好像对浑仪又有了些新的见解,等郑大哥忙完这边的事情,咱们再好好探讨。”
郑桓满意的点点头,背着手大步走了。
席长年那个呆子,没他盯着,指不定没几天就能把自己搞进丹炉练人肉丹药了。
顾清仪看着郑桓的背影整个人都丧了,她觉得自己需要补一补,用脑过度,不想暴毙,她还想好好的活着。
将手藏在袖笼中,顾清仪将小玉树放出来,薅了两片叶子直接塞进口中。
小玉树:……
整个树枝都晃了,它才刚长出来的叶子!
好不容易才不秃了!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顾清仪跟小玉树之间有种很微妙的心灵感应,能感觉到它现在有些愤怒的情绪,不由得叹口气,“小玉啊,秃一次也是秃,两次也是秃,秃着秃着就习惯了嘛。再说,我要是累死了,你想秃都没机会了是不是?做人呢最要紧是开心,做树呢最要紧是识趣,你说是不是?”
小玉树要气死了,压根不搭理顾清仪,缩回掌心一动不动表示抗议。
顾清仪发愁,瞧瞧她这日子多难过。
皇叔就是个定时炸弹,小玉树还不是自己见到他就往上扑,跟她有什么关系?
它自己发疯的时候,还不是她厚着脸皮给它善后。
除了皇叔,现在有个炼丹成疯的席长年,还有个比猴还精的郑桓,她太累了。
她好好活着,小玉树才能好嘛。
年纪轻轻,就一脸沧桑。
顾清仪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苦逼的穿越人了。
为了安慰自己,她决定回去好好睡一觉。
顾清仪这一觉睡到天黑,起来后才想起晚上还要请李茶英姐妹吃饭,赶紧起来梳洗。
眠春几个捧着铜盆等物进来,战夏就笑着说道:“李家女郎说去外头转一转,要等会儿才能回来呢,女郎不必着急。”
顾清仪松口气,“茶英跟她姐姐一起去的?”
“是,五娘子带路,三娘子就没让奴婢等人跟着。”
顾清仪对镜梳妆,这时候的黄铜做的镜子其实看得不是很清楚,要工匠仔细打磨才能看到几分模样。
看到镜子,她就蠢蠢欲动的想要把水银镜子弄出来,但是她要忍住。
收拾妥当,有看过了菜单,天气炎热,就将宴席摆在了后花园的八角亭中,因为八角亭中,顾清仪做了个简单地机械摇扇。
这是一个简单地机械原理,有人踩动脚踏,架在八角亭中四把扇子就会自己动起来。
这个东西不是很难,能解放小丫头们要不停的用手打扇的辛劳,只要知道一点机械原理的都能做嘛。
但是见到这样的打扇方法,李茶英姐妹还是很感兴趣的。
尤其是这种打扇方法美观不说,而且风大,若是宴客的话就很有排面。
李茶英压根坐不住,看着不停在头顶转动的扇子,对顾清仪说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啊,这都能会做。”
顾清仪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都是工匠们做的,你若喜欢,等你走的时候带两件回去,这个不难做。”
李茶英一口答应下来,速度之快,李明英都来不及阻止。
她看着顾清仪跟堂妹之间相处真的是很随意随心,这个张口问东西,那个随口就解答。张口要东西,随手就给。
也难怪茶英会为了顾清仪的事情在族中说项,忽然之间,她就很羡慕她们之间的友情。
至少,她是没有这样的情谊的。
茶英要的痛快,但是李明英却不能不客气一句,看着顾清仪笑着说道:“会不会耽搁你的事情,我看着坞堡忙得很,哪里还有时间做这些。”
顾清仪摆摆手,“没关系,早先多做了几件,原是给我阿兄他们用的,现在不是人不在鹘州嘛,就先给茶英跟明英姐姐你们拿回去用。等我阿兄他们回来之前,我肯定又给他们做好了。”
顾清仪这么痛快,李明英也就没再拒绝,反而笑着说道:“清仪妹妹如此畅快,我就厚着脸收下了,这东西的确不错,夏日乘凉极好。”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知秋就带着人上菜,婢女流水般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桌。
李明英有些惊讶看着自己面前几案上的菜,看着好看,闻着香气浓郁,就是没见过这样做菜的。
李茶英却是吃过顾清仪府上厨娘的手艺,笑着跟堂姐说道:“阿姐,你快尝尝,清清府上的饭菜特备好吃。”
夏天嘛各种河鲜不缺,顾清仪让厨娘做了一道砂锅鲫鱼,砂锅就是平定土烧出来的,特别好用,做饭炖汤真是一绝。
还有一道菜是野山椒蒸草鱼,草鱼早就捉了养在水瓮中,等吐干净了肚子里的泥沙,这才上锅,再用野姜腌制除去腥味,蒸出来肉鲜入口嫩滑。
不仅是饭菜色香味俱全,就连用的碗盘都很精致,李明英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她们这样的士族女郎,从年幼的时候家族就会培养她们的审美见识,但是她仍认为这顿饭菜的确是令人难忘。
因为是第一次招待李明英,顾清仪也不好直接上爆炒之类的食物,一道鱼汤,一道蒸鱼,再加上几道凉拌的夏日爽口凉菜,最后喝上一碗茯苓莲子粥,稍微放一点糖,上桌之前放在凉水中湃,等到入口时丝丝凉气夹着微微甜,将夏日的燥气都压了下去。
暮食过后,李明英带着妹妹辞别,忙了一天,主人也该好好歇歇,做客人的自然要识趣。
两姐妹回客院的路上,李茶英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
等回到了室内,李明英看着堂妹问道:“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啊,阿姐,我没说错吧,清仪真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李明英点头,难得的是顾清仪待客的那份真诚连她这样的人都感觉到十分的舒服惬意。
李明英不觉得自己挑剔是个什么错处,但是能遇上这样一个人,让你处处都觉得妥帖周到,也的确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
做朋友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李明英想起族长说的事情,对这门亲事已经十分认可。
从顾清仪身上就能看到几分顾家的家风,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对她来说也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就像是她阿母嫁入李家也是门当户对,甚至于阿母的娘家还有些高攀李家,所以阿母在李家的日子却过得并不是十分顺心。
阿父阿母之间也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这份感情夹杂了太多的东西,就连她这个做女儿的,有时候都替阿母心累。
若是换做自己,她也愿意嫁进的人家让她轻松几分。
李明英思绪翻飞,等她回过神,就看到堂妹已经睡熟了。
她对着自己的婢女青黛招招手,青黛忙过来轻轻落下帐子,低声说道:“女郎,今晚奴婢值夜,明早换蝉衣过来。”
蝉衣是李英娘的婢女。
李明英点点头,此刻并无睡意,出了帐子,走到外室,这才看着跟着出来的青黛问道:“今日在顾府所见所闻,你看如何?”
青黛是自幼跟着女郎长大的,说话自然亲近些,压低声音说道:“女郎,顾女郎在坞堡颇有威名,奴婢今日做事遇到几个人,都从她们口中听到赞赏顾女郎,这十分难得。”
青黛自己是女婢出身,自然明白做奴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像是她这样自幼跟在女郎身边的贴身婢女,在奴仆中的地位是最高的最好的,任何事情都很难撼动她对女郎的忠心。
但是,地位低的奴仆不同,他们要不停的劳作换取口粮,每日在繁复的劳作中度过,日子过得艰辛,很难会对哪一个女郎或者郎君有独特的忠心。
在她们的心中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李明英有些意外,看着青黛,“真的?”
青黛点点头,跪坐在席上给女郎捏着腿,轻声又道:“奴婢打听到顾女郎抵达鹘州后惩治恶奴,收留流民,还分给邑户永业田,真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那可是永业田啊。
青黛自己虽然是女郎身边贴身侍婢,可是自己家中也是没有永业田的。每到荒年灾年都要靠着她的月俸度日,青黛心中最羡慕的就是鹘州的邑户居然会有永业田。
李明英的眼睛望着室外乌黑的夜空,便是她在族中的地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族长不会给她这样的权柄,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永业田给了邑户,那么族中会少收多少粮食?
没有一家士族会这样做,哪一户名门世族没有几千邑户,每家就算只给一亩永业田那就是几千亩啊。
李明英长出一口气,看着青黛说道:“顾女郎的魄力寻常男子也没有,便是我也及不上。”
将田地分给邑户做永业田,李明英就算是自己掌控了权柄,也未必会这么舍得。
但是顾清仪就能做到,就凭这一点,鹘州上下的邑户又怎么会不拥护她?
李明英又想不明白,顾家让自己的女儿在家里这么有分量,就没为自己的儿子想过?
顾逸疏就没不悦?
若是在李家女郎的威名压过男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
李明英就很羡慕顾清仪,难怪她做事这么大方爽朗,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她真的胸怀宽阔,有容人之量。
李明英轻笑一声,她从未羡慕过任何人,现在却有些羡慕顾清仪。
嫁入顾家,之前与她只是一桩联姻的话,现在却多了很多的期待。
这一夜,顾清仪睡的那叫一个瓷实,没办法累的。
同样的夜晚李明英辗转难眠,李茶英睡的香甜。
席长年窝在丹房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郑桓陪着他计算火药的配比,熬到天色微微亮,这才脚底发颤,又累又饿回去补眠。
天刚放亮,顾清仪就起来了,吃了小玉树的叶子果然大补,昨日还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今天就感觉还能再战八百回合。
“女郎,有惠康的信到了。”信冬掀起帘子进了内室回禀。
顾清仪眼睛一亮,“谁的信?”
不知道是皇叔的还是阿父的。
信冬将信送上来,顾清仪接过去一看,是皇叔的。
她顾不上梳妆先把信打开来,一目三行大体看了一遍,心情立刻就舒畅起来。
她就说宋封禹在这里养了这么久的伤,俩人就算没有心有灵犀多少也有点默契嘛。
并州起了兵祸赵王一跑,她阿兄能借机重振顾家威名,但是她没想到皇叔居然在惠康斥责赵王怯战逃命,要朝廷问罪赵王一力支持她阿父重掌并州。
小皇帝不同意,但是小皇帝现在羽翼未丰又岂能扛得住皇叔这条大腿的压力。
她阿父阿母要来了。
顾清仪觉得这个消息真的是太好了,作为皇叔的姻亲,其实顾家在惠康的地位很尴尬。
皇叔若在惠康还好一些,若是皇叔出征在外,她阿父那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们想过很多种方法让阿父回鹘州,但是都无法成功。
哪想到皇叔居然会借着赵王的事情发挥,不仅让她阿父重掌并州,而且还能一家团聚。
顾清仪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用力,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
笑完才继续往下看,纸甲的事情皇叔表达了惊喜的心情,嗯,期盼她多做一点,然后送去冀州。
顾清仪看到这里微微一顿,送去冀州?
难道冀州要打仗了?
啊,对了,胡人被挡在阳曲之外无法南下,肯定不会在一个地方死磕,一定会绕路而行。
所以,这一绕路就去了皇叔的地盘上?
顾清仪:……
并州跟冀州是邻居嘛,虽然说战事一起,胡兵四处逃窜是很正常的行为,但是还是觉得有点对不住皇叔。
并州将敌兵关在阳曲之外,他们无法继续南下,就只能往冀州或者幽州扫荡。
幽州刺史邢深也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带兵做事也十分霸道,与皇叔的关系不是很和睦素有嫌隙。
真要是冀州生乱,幽州未必会驰援落井下石倒是差多了。
顾清仪发愁,牵一发动全身,真是处处让人心不平啊。
不仅是纸甲,便是火药最好也得抓紧弄出来,用不上最好,万一要是军情险峻,也能救一救场。
朝食是在个自己的院子用的,顾清仪早饭过后跟李家姐妹会面,李明英笑着开口,“知道清仪妹妹事忙,我跟茶英也没别的事情,今日打算在坞堡外随意走走赏赏风景,你自去忙就是。”
顾清仪笑着说道:“若是真的转不开身,我定然不会跟明英姐姐客气,坞堡的事情都已经就绪,哪需我时时刻刻盯着。正好,咱们去看看翻车,顺着河边走,既能赏景又凉爽。”
李明英听着就笑道:“如此就劳烦你了。”
“阿姐,跟清仪不用客气,她说有时间就是真的有时间。走,咱们去看看,来的时候我们就看到了田边的翻车可威风。”
三人也不用坐车,都换了出行方便的窄袖衫裙,一路走着出了大门。
脚下的道路是重新休整过的,比顾清仪初来时宽阔坚硬了许多,因为下雨路泥泞,她就让人把陶窑烧陶器剩下的炉渣运来铺在路上,又用石磙压平。
李明英看着脚下的路就说道:“这倒是个好办法,雨天就容易出行,便是平日纵马也不用沾一身黄土了。”
骑马的人飞奔在黄土路上,一路骑行站在人前真是没眼看,什么俊秀飘逸全是假的,便是潘安再世,一头一脸一身黄土能帅吗?
毕竟古代是没有柏油马路高速公路的,马踏灰尘,便是天仙下凡也得变成凡人。
所以为什么达官贵人出门要坐车,那都是有道理的。
出了坞堡的大门外面便是成片的良田,寨门就建在宽阔的田埂上,将后来收拢的流民建造的房子圈起来,多了一层保护。
寨门之外的田地多数也是良田,田间水渠纵横,方便灌水浇地。
翻车之前,农民用什么浇地,最早时用的是桔槔,一种杠杆式的人力提水机具。在水岸边树立一根木柱,木柱上扎一根横杆,横杆一端系水桶,另一端系平衡重物,旁边再站一人就能利用这种平衡力轻松提水。
还有类似桔槔的工具叫鹤饮,不同的地方就是,鹤饮的横杆是个水槽,木槽封口的一端侵入水源取水,人力搬动木槽另一端,水就能从开口端流出。
鹤饮比桔槔更方便些。
顾清仪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像是葡萄一样一串接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