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妹有商有量,等到晚宴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顾母很高兴,李明英果然如女儿所言是个不错的女郎,虽然李家有些人态度并不好,但是二房对这门婚事很看重很满意,顾母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李家的女郎气度仪态学识都是极好的,阿母很是喜欢。我们清清喜欢的人果然不错,等将来你们姑嫂想必能相处融洽。”顾母慈爱的看着女儿说道。
她跟丈夫早晚会老去,将来这个家是儿子儿媳做主,若是儿媳能与女儿关系好,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顾清仪也高兴,看着阿母笑着说道:“明英姐姐在李家是跟茶英一样受看重的,但是茶英到底是在惠康长大,明英姐姐却是李族长看着长起来的,真要是论起来明英姐姐在族中的分量比茶英还要重一些。”
顾母点头,“确实这样,不然明家也不会婚事不成四处胡言乱语。这次见到茶英那孩子了,见你没去还挺失落。”
顾清仪抿唇浅笑,人生知己不用多,一二足矣。
“等过些日子不忙了,我跟茶英再约,到时候还能请明英姐姐再过来小住,阿母你说好不好?”
“我倒是喜欢,不过李家未必会同意。婚期定的紧,李家要备嫁,咱家也要准备娶媳妇,都忙着呢。”顾母笑道。
顾父看着女儿,“为父与你哥不能久在鹘州,婚事你还要帮着你阿母准备。”
说起正事,顾清仪的神色也正经起来,道:“那都要给哪家送喜帖,路途遥远招待贵客,坞堡这边怕是住不开。而且,坞堡的工坊全都环伺在周围,到时候人多眼杂,唯恐生事。”
这里可是她将来的军事重地,眼下已有雏形,自然不好让别人随意踏足。
顾清仪这样一说,顾父显然也想到这点,就道:“如今我已经拜领并州刺史一职,儿子大婚自然该在刺史府设宴。”
“如此最好。”顾清仪眼睛一亮。
顾逸疏轻轻一笑,“那就在刺史府吧,不过要好好地整顿一二。阿父与我来晋阳虽有些日子,但是前段时间胡兵犯镜,在晋阳也只是强兵压境并未真正地将晋阳的士族收拢,借这次机会正好便宜行事。只是如此一来,阿母与清清怕是也要去晋阳住一段日子。”
顾母倒是痛快答应了,心里高兴的紧。
她跟丈夫感情甚笃,几十年来相濡以沫,但是女儿孤身在鹘州,她怎么能扔下她与丈夫团聚,如今女儿也要去晋阳,她就能与丈夫团聚还能照顾女儿,而且儿子眼看着要成亲,再过不久就能抱孙子,越想越高兴。
顾清仪看着阿母高兴,自己也开心,笑着说道:“行,那就去晋阳小住。鹘州这边有董大成拓跋狄还有殷长史在不会有问题的,阿兄成亲可是人生大事,我是一定要尽力帮忙的。”
顾逸疏对上阿妹戏谑的目光哭笑不得,顾父也高兴,一家人能在晋阳团聚也是好事。
要去晋阳,顾清仪就得安排鹘州的事情。
顾父跟顾逸疏都没有插手的意思,这里一开始本也是女儿一手弄起来的,他们现在回来就插手鹘州事宜,下头的人难免会心生揣测。
索性他们父子也过一天悠闲的日子,又喝上顾清仪最喜欢的清茶,两父子的神色还怪想念的。
顾清仪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又把董大成跟拓跋狄叫来吩咐他们守好鹘州,火龙军的事情也不能懈怠。
拓跋狄微楞,没想到女郎要去晋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女郎还会回鹘州吗?”
顾清仪抬眼看着拓跋狄,眉眼舒展轻轻笑道:“当然回,等我阿兄大婚后我就回来,你们都在这里,鹘州是顾家的根基,我当然要回来。”
拓跋狄就松了口气,倒是董大成若有所思的看了拓跋第一眼。
拓跋狄察觉到董大成的目光毫无波澜。
“周围匪患还是要消除掉,而且重开商路。”顾清仪徐徐说道,“火龙军组建之后,正好带着他们出去练兵,把周遭清理干净。陶坊新出的瓷器虽然色泽还不是最佳,但是拿到外头去卖也算是好东西,商路一定要重开,以后你们的军费就指着洪茂带着商队赚回来。”
除了瓷器,还有纸张,布匹,经过不断的改进,尤其是纸坊因为制造纸甲的缘故,造纸的技术倒是更进一层,如今出的纸张洁白如雪,已经很能打了,绝对有竞争力。
正说到这里,殷启赶回来了,顾清仪忙把人叫来,殷启还微微喘着气儿,一看就是快马加鞭赶路而归。
进门就听到顾女郎在说重回开商路的事儿,他立刻就说道:“女郎可还记得赵郡李氏?”
顾清仪点头,“自然记得。”
赵郡李氏制瓷颇有名气,大晋白瓷除却官窑之外,多数出自李家。
“我才得了消息,李家准备大肆售卖瓷器,价钱比以前会降低不少。”殷启说道。
顾清仪愣了一下,降价?
好端端的谁会降价?
白瓷这种东西本就是物以稀为贵,价格有时候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货少便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
但是现在李家不仅加大白瓷的产量还要降价?
殷启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没用的话,顾清仪心思一转,看着他问道:“冲着顾家来的?”
殷启道:“十有八九是,梁州明氏七女嫁了李家三郎,两家是姻亲。虽然都是庶出,但是姻亲却是真的。”
顾清仪的脸色有些凝重起来,“看来明家与杨家怕是联手了,这才又说动李家出手,若是李家主动加大白瓷的产量而且降低价钱的话,咱们陶坊的生意必然备受打击。”
李家瓷器名扬已久,在市场上肯定备受欢迎,相比之下顾家的陶坊像是一只刚孵出的小鸟,没有经历过风雨,自然硬扛不过李家。
李家这样做无疑是破坏了市场规则,但是他们家在瓷器这一块有本事有底气这样做,顾清仪的陶坊现在没有办法正面硬碰硬,这个亏肯定是吃定了。
殷启的脸色沉沉的,“若是李家真的这样硬扛顾家,女郎打算如何应对?”
顾清仪沉默一下,这才说道:“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李家破坏规矩在先,就不要怪别人出手反抗。”
顾清仪说到这里看向拓跋狄与董大成,“看来咱们的练兵计划要提前了。”
董大成就喜欢顾女郎这痛快的劲儿,别人要打你了,你还犹犹豫豫的,那才是气死人,他几乎是立刻说道:“李氏多住在高邑、平棘二城,当初主公前往乐平国赵王封地买下垩土产地平定,只怕李家就早有不满。如今再有明家与杨家说项,与女郎为难也不令人意外。”
董大成这么一说殷启才知道还有这样的纠葛,不过皇叔做得好,“既是如此,必定不能善了了。董将军,可有什么计策?”
董大成呵呵一笑,“这有什么难的,李家产瓷厉害,但是其他的不过平平,。只要属下带兵将赵郡通往别处的要道一卡,李家的瓷器就运不出去。”
说到这里,董大成特意跟顾女郎解释一句,“井奉管着冀州,李家在冀州的地盘上居然还想为难女郎,这不是找死吗?当初井奉可没少从女郎这里运走纸甲,也该他给女郎出把力。”
拓跋狄此时说了一句,“冀州之外我会带人前往,李家的一片瓷片都不会通过并州。”
冀州与并州本就是邻居,一个不许外出,一个不许踏入,李家在赵郡的日子就艰难了。
白瓷产得多有什么用,卖不出去就全砸自己手里了。
殷启拊掌大笑,“大善,此计不动刀兵就能让李家低头,董将军厉害。”
董大成摆摆手,“也是李家倒霉,偏生在主公的地盘上。”
众人齐笑。
顾清仪心想董大成到底是打惯了仗的人,不打不骂不动刀,只要以幽州军情紧急冀州紧闭门户,就能让李家在赵郡一步也挪不动。
“此计虽好却不是长久之计,冀州总不能一直警戒封路。”顾清仪笑着开口,“不过缓些日子就足够了,打铁还要自身硬,只要顾家出了比李家更好的瓷器,李家便失了主动。”
殷启就道:“那我去找武匠头问问看,实在不行就从别的地方再挖几个厉害的工匠过来。”
顾清仪要去晋阳为了阿兄的婚事忙碌,一时也顾不上这边,就看着殷启说道:“此事就拜托殷长史了。”
殷启自然不能推脱,立刻答应下来。
顾清仪又问襄垣的铁坊的事情,“元公子那边事情进展的可还顺利?”
殷启摇摇头,“不是很顺利,我来时小郎君正抵达襄垣,想来元九有人能诉苦了。”
顾清仪……
她阿兄还真是去的正是时候。
把事情都吩咐下去,顾清仪浑身一松,此去晋阳少说也得两月,鹘州这边自然要安顿好所有事情。
“女郎此去晋阳,身边的护卫怎么安排?”拓跋狄最后问道。
若不是火龙军,他必然会亲自跟随保护女郎,但是火龙军的事情女郎十分看重,拓跋狄走不开。
“无妨,阿父阿兄身边都有人,不会缺了人用。”顾清仪道。
拓跋狄点头就没再说什么,低下头面色沉沉的,更加少言寡语了。
鹘州的事情安排好,顾清仪就跟着阿父阿母踏上了去晋阳的路程,顾逸疏还在襄垣晚一天启程,他们约好在晋阳汇合。
晋阳事务繁多,路上不能耽搁,第二日晚上抵达了晋阳,亏得阿父是刺史,亮出令牌畅通无阻,若是换做别人,城门一关休想进去。
夜色沉沉也看不分明,在刺史府门前下了车,顾钧已经被出门迎接的幕僚与下属团团围住,显然有不少公务等他裁决。
顾清仪扶着阿母直接去了后院安置,刺史府分前后三堂,正堂是大殿,处理功夫所用。二堂是小殿,用来待客,清净雅致。后堂便是他阿父寻常小憩的地方,召见幕僚与门客也多在此地议事。
而后院距离后堂并不远,顾母带着女儿先去了正院稍作休息,对她说道:“你的住处你阿父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时居住。我让人先去收拾下,你在这里先歇歇。”
顾清仪微微颔首,“让眠春她们跟着过去认认地方,正好把行囊安置下。”
顾母颔首,眠春几个就跟着走了。
顾清仪看着阿母的神色疲惫,她就道:“您先去休息,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四处转转。”
“天黑路暗,瞎跑什么,明日再看也使得。”顾母轻笑一声拉着女儿坐下,“正好就剩咱娘俩说说话。”
顾清仪就坐了下来,“好啊,我也在想阿兄的婚事也如何准备,以后娶了嫂嫂是在晋阳安家还是回鹘州,这些都等着您跟阿父拿主意。”
说起正事,顾母轻叹口气,“我与你阿兄说过此事,你阿兄的意思是成亲后让我与你嫂子都回鹘州。我却想着让她留在晋阳,新婚小夫妻哪有分开的道理。只是如今战事频繁,晋阳并不是安稳之地,还是鹘州更为安全。”
顾清仪想了想说道:“您想留在晋阳还是回鹘州?”
顾母看着女儿,“你独自在鹘州,我自然是要回去陪你。我想着等明英嫁过来,这刺史府也有人照看他们爷俩的生活起居,我自然要以你为重。”
顾清仪一愣,随即说道:“我在鹘州很好,您不用担心,还是阿父要紧。您要是不在身边,他指定不肯顾惜身体。”
顾母轻轻叹口气,“你还能在家呆多久,眨眼就到了出嫁的时候,阿母只是舍不得你想多陪陪你。”
顾清仪轻笑一声,“可您跟阿父没有长时间分开过,要不这样,我在鹘州待一段就回晋阳住一段怎么样?”
顾母迟疑一下,“这样来回奔波你岂不是很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阿父跟阿兄才辛苦呢,没有您在跟前照料着,我们便是住在鹘州也担忧不已,就这样定了吧。至于嫂子,肯定是您在哪里她在哪里,若是刚成亲您就回了鹘州,保不定外头就要传你们婆媳不睦。”
顾母一想脸就黑了,“那可不行,你阿父执掌并州,可不能有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闹心。”
“所以就在晋阳吧。”
顾母想想说道:“鹘州那边不行就找个可靠的人盯着,你也在晋阳常住。”
顾清仪摇头,“我肯定要亲自盯着,那可是咱们顾家的根基。”
顾母看着女儿,“别人家的姑娘个个金娇玉贵的养着,倒是你如此辛苦,阿母总觉得对不住你。”
“那您别这样说,要是让我整日在闺中绣花喝茶那才要命呢。”
顾母被气笑了,算了,反正她也说不过闺女,索性就说起儿子娶亲的事情。
“这刺史府大得很,原本赵王就是住在这里,修建的特别的华丽,漂亮。明儿个你走一走就知道了,我打算将西苑给你哥哥做婚房,正院与西苑隔着一个小花园,若是将小门一关便是单独的院子。”
顾母跟女儿细细商量,“咱们家人口简单,也没那么多规矩,别人家的姑娘嫁进来,只要是个孝顺的,对咱们家真心实意,我肯定把她当女儿待。”
顾清仪微微点头,“李家那边房头多人多心就不齐,明英姐姐是个有主意的人,嫁过来肯定知道哪头重哪头轻。咱们家以后对李家如何相处,到时候问嫂子怎么办。”
“这次我们过去议亲,明家跟杨家的人上门肯定是有搅和的心思,被李族长压了下去。等咱们回来,李家肯定关起门有的折腾。”
“若无内鬼,那两家不可能去的那样巧,李家怎么处置,也代表着日后李家与明家以及杨家如何相处,这可不是简单地事情。”
顾清仪说到这里,看着阿母,“明家与赵郡李家是姻亲,如今赵郡李家故意针对鹘州的陶坊,这件事情我得跟明英姐姐知会一声。”
之前倒是忽略了这件事情,若是明家跟赵郡李家有什么暗中协议,也不知道对安定李家有没有危险。
赵郡李家与安定李家虽然都姓李,但是祖上没什么渊源。
“赵郡李家?”顾母微微蹙眉。
“正是,阿母知道?”
“赵郡李家与清河骆氏素有往来。”顾母微微皱眉。
顾清仪倒不知道这个,清河骆氏可是顾母的娘家,当初骆氏投靠齐王,在她前往鹘州的路上还想为难来着,因为皇叔护送倒是让骆氏出了点血。
“阿母是怀疑这次的事情跟骆氏有关系?”顾清仪皱眉问道。
顾母摇摇头,“我也猜不到。”
“那我让人去打听一二,当初皇叔在青州剿匪与齐王闹得很不愉快,后来王森逃亡深山,后来又前往幽州投了邢深,邢深跟皇叔素来不睦。”顾清仪说着自己也皱起了眉头,就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穿就成一串了。
顾母不太懂这些事情,但是女儿说起这里头的关系她倒是明白几分,想了想说道:“你怀疑赵郡李家会经骆氏搭上齐王这条线?”
“不能肯定,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顾清仪道。
母女二人面面相觑,本来是闲聊家常琐事,哪想到说着说着好像是说出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你要跟你阿父商议一下。”顾母道。
“我知道,今儿个天晚了,我明日再跟阿父细说,我看着阿父一时半会回不来,您也先休息吧。”顾清仪起身告辞。
顾母点头,“你也早点休息,小姑娘家家的别总熬夜。”
“是,放心吧。”顾清仪笑着走了。
给她准备的院子就紧挨着正院,中间隔了一道游廊,顺着游廊慢慢走,穿过一道月亮门就到了。
眠春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边走便笑着说道:“院子比在鹘州精致,奇花异卉遍地都是,这个时节正是鲜花盛开的时候,早上您推开窗就能看到,美的很。”
赵王爱享受,虽然胆小但是就看这刺史府收拾的这么华丽就可见一斑。
这一路走来的游廊皆是彩绘雕花,更不要说府里的假山石林,亭廊鱼池了。
战夏带着小丫头备好了热水,顾清仪先去洗了澡,换了轻便的衣裳,解了头发,信冬端着一碗宵夜进来。
“女郎吃点东西再睡吧,是夫人让送来的。”
顾清仪倒是不饿,不过是阿母的心意她还是坐在软席上吃起来。
厨房做的胡饼汤,味道肯定跟鹘州的厨子不能比,顾清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去,让人撤了下去。
漱口之后这才进了帐子躺下,把丫头们打发下去,只留了一盏夜灯。
她想起之前跟阿母提及的事情,越想越觉的很有可能。
想起杨家跟河东裴有姻亲,裴氏答应皇帝赐婚以此谈条件,借着小皇帝的手夺了并州,现在事情未成裴家肯定不死心。
会不会有可能是裴家暗中操纵,以杨家在明劝说明家站在一条线上,再由明家说服赵郡李家对顾家进行经济上的打压,李家又因为与清河骆氏交好,由骆氏牵线搭上齐王,如果齐王站在小皇帝这边,皇叔那边的压力必然会倍增。
难怪之前幽州忽然就局势不稳,齐王与幽州刺史邢深交情不错,若是这些人利益达成一致,的确有可能对皇叔围追堵截。
顾清仪坐不住了,披衣起身,拨亮了灯进了书房提笔写信。
她的猜测也许不对,但是还是要跟皇叔说一说。
万一要是猜对了,这么多人串在一起,便是皇叔也要掂量一二。
信冬听到声音走进来,看着女郎正在写信,忙放轻脚步站在一旁侍奉。
顾清仪大半个时辰才把信写好,晾干之后放进信封用蜡封好,这才看着信冬说道:“明日一早让人送到幽州皇叔手中。”
信冬忙点点头,“奴婢记住了。”
顾清仪捏着信封,好一会儿才放在桌上径自走了出去。
她在鹘州过得太轻松了,以至于忽略了外头的局势,心头不由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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