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很奇怪,那些血就像兴奋剂一样,反涌入她的身体,兴奋地尖叫狂舞,剥削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起来,加茂枫匆匆转身在黑暗中奔跑。
为了更快地找到路,她不顾今天已经达到了【构建】的极限,故意重重踩在地面发出声响,以此让大脑获得更多信息,方便自己再次使用能力。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构建并非简单的事情,而在奔跑时使用构建,则更困难和危险。
在飞速奔跑的过程中,往往刚被拼凑出来的场景,下一瞬就被立马带过,再去细看时已经找不到自己所处的原本位置了,只能再次分析,重组周围的环境。
分析,重组。
分析,重组。
分析,重组。
太阳穴胀痛得难受,如同尖锐的镰刀在刮割大脑皮层,汗珠顺着额角滑落,连带周围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加茂枫奋力地抓住脑海里的那条血线,一个劲地往前冲。
尖锐的痛感在疯狂叫嚣,她只觉得自己离血线的位置越来越近了。
空中不再是单一的血线,而是密密麻麻的血丝,在天空中织成巨大的蛛网,藕断丝连地缠绕在一起。
很近了,血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
就在加茂枫盲目地向前跑的时候,她的后衣领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了回去,勒得脖子一卡,连呼吸都中断了一瞬。
身躯重重落地,她不受控制地往后滚了一圈,皮肤与满是砂石的地面摩擦,将毛细血管尽数划破。
“谁?”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构建被打破,四周重归于黑暗,加茂枫企图用构建再去查看,然而大脑仿佛被电击一般,尖锐的针穿过她的脑髓,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被刺痛感打回了原型。
还未来得及刚抬头,她的喉咙就被什么人掐住了,对方的指腹毫不客气地压在气管之上,把摔在地上,如同在摁压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那人问道。
加茂枫此刻头昏脑胀,一时半会想不清楚自己是来干嘛的,更不要说回答对方的问题,只觉得喉间的手掐得她快窒息了。
“等等,这个孩子好像是大小姐。”旁边又传来一道声音,加茂枫说不出话,无声地张嘴,企图用这种方式获得空气。
“哈?”
尽管有些疑惑,但那人还是松了手,她这才得以获得喘气的空间。
紧接着,加茂枫的双臂被对方强制反压,如同扣下犯人一般,押着她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再然后,她被带到了不远处的某一个房间。
这里的厅室比加茂夫人的房间大得多,这是她从走路时发出的回音判断的,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难受的。
最难受的是,那股呕吐加上死鱼的味道肆无忌惮地蔓延在整个房间,源源不断地从鼻腔钻进肺部,恶心得让她几欲作呕。
是加茂家主的味道。
等一下,他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吗?
看到别人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他都不会制止的吗?
喂,咱们俩好歹有血缘关系啊,而且自己只是个两岁半的小孩子好吗?这样会有心理阴影的!
“加茂凉,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远处传来加茂家主的声音,威严的,沉闷的,听起来心情很差。
加茂凉——也就是之前掐自己脖子的那个人,此刻正架她着,并没有因为加茂枫是孩子而稍作小心。
加茂枫感觉肩膀都快被他的手扯断了。
“她在主院附近乱转。”加茂凉简言意赅。
周围静默了一瞬,随即,压抑感越来越严重了。
皮肤传来微热的感觉,又像藏在毛衣里的针刺戳着肌肤,加茂枫感觉到数双视线落在了自己头顶。
他们坐在家主的身侧或者背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如同对待估价的商品。
“加茂枫。”家主大人喊了她的名字,语调和连名带姓的叫法,显示他对女儿并不青睐。
没想到加茂家主还知道她的名字,而不是彻底遗忘了自己这个人,加茂枫有些意外。
“解释。”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家主不带任何怜惜:“你为什么在那个地方?”
一时间,现场无比静寂。
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将人影拉得老长,加茂家主如鹰一般的视线紧盯着地上的孩子。
瘦弱的小孩,皮肤过于惨白,脖子细得一掐就断,灰白的眼球没有生气,看上去随时都会死掉那样。
这样的状态,未来联姻的对象可能会不太满意,她也许根本生不出优秀的子嗣。
不,或者说,活到成年都很难。
这是他初见自己唯一嫡女时候的感想。
现在,想法依旧没有改变。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因为挣扎变得散乱的头顶,身上的小袖也沾满泥土,双手被划得满是鲜血,脖颈上还有紫红的指印,看起来略有狰狞。
唯有那一头红发,如她母亲一样被血浸染过的头发,哪怕在夜晚中也无法忽视,张扬得不可思议,似乎将全身上下的力量都展现出来,宣告主人那旺盛的生命力。
这副模样,实在不成体统。
幸好这里没有外人,要是被看到了,加茂一族的颜面又该置于何地。
......
是啊,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会过来啊?
喉咙火辣辣的痛,加茂枫浑浊的大脑总算清醒一点了。
......她刚刚在干什么来着?
为什么会跑出来,为什么突然能看到这么远的血线,为什么自己不受控制了。
加茂枫的背后布上一层冷汗,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好像有点太奇怪了。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是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所以追出来的呢?
好怪,她追出来有什么用,就算有危险,这个小屁孩的身体又能做什么?
自己是这么热心肠的人吗?
不,不,在那之前,还是先想想要怎么跟大家解释,自己一个盲女,可以独自跑这么远吧?
加茂枫当然可以将自己的特异功能如实相告,这样毫无疑问可以获得家族的重视,但同时,长老们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快速配对给本家子弟,尽可能地早早诞下子嗣。
据她所知,父亲的某位侧室只有十二岁,乍一听很小,但确实是可以生育的年纪了,虽然加茂家主不好这一口,所以至今没有召见过,但谁保证其他人都是这样的?
加茂枫感到一阵恶寒。
快想想,要用什么借口——
大厅之内,所有人都紧盯着缩在地上的女孩。
刚刚不知道又是哪个家族的间谍混进来了,企图刺杀加茂夫人,杀死他们期待的嫡子。
虽然最终没有得手,但这件事也足以让人愤怒,让大家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怀疑起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们不像五条家人丁稀缺到一种境界,除了高层那几个老东西,剩余的族人几乎避世不出,全心全意侍奉着那位六眼【神子】。
加茂家可没有六眼这种超乎常理的力量守护家族。
能成为咒术师本就少之又少,加上战斗中的折损和其他两家的暗害,实际上,就像比萨斜塔,加茂家终有一日会倾倒在地。
这种空虚在体内深耕发芽,最终演变成了对本家术式和嫡系的执着。
本家的术式,是荣誉,是心安理得占据御三家地位的借口。
他们继承了古时最优秀的阴阳师的血统,本就是咒术界最正派的代名词。
而他们尊贵的嫡系,是最有可能继承【赤血操术】的人。
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探究“血”的可能性。
主座上的男人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红发的小女儿,那如血一般的秀发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使加他的眸色更深了一些。
如果,【赤血操术】的能力在他们看不起的女孩身上觉醒呢?
那也没关系。
他们有很多手段让这份能力延续下去。
御三家,为了家族的未来,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
即使不知道具体,但加茂枫明白加茂一族对【血液】有多深的执念。
她一定不能透露出任何,有关于“血”的话题和端倪。
大脑飞速运转,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看穿她拙劣的伪装,将镇定全部撕下。
饿狼注视着案板上的生肉。
纠结之际,宽大的手掌按在了肩头。
明明只是轻轻的放置,但那只手却犹如千斤重,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和审视,如崩坍的河堤,牵引着地心,连山洪都一起冲击入脑。
加茂枫觉得自己的脖子被猛虎的獠牙咬住,连吞咽口水这种细微的动作都会让细腻的皮肤被刺破。
“说话。”
家主大人的声音重重地敲进她的耳中,那一声不是父亲对女儿亲昵的呼唤,而是命令,是警告,是绝不容许欺骗的威慑。
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你的命是我赋予的。
你是我的所有物。
只要我想,随时都能杀死你。
所以,该怎么做,该依靠谁,你的心里应该有数。
恶意和邪念倾泻在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是地狱的恶鬼,一寸一寸撕扯着加茂枫脆弱的身躯。
对面的人是巍峨的山,是崎岖的崖,在他面前,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加茂枫抖着嘴角,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啪嗒。
眼泪砸在地上,女孩哆嗦着身体,头埋得更低了,拼尽全力那样,挤出蚊子大小的声音:
“梦。”
现场没人说话,只有她的抽噎。
许久,加茂枫听见主座上传来的声音:“......梦?”
加茂枫颤抖着,眼泪一个劲地从眼眶落下,止也止不住,似乎真的被吓到那样,声线都在颤抖:“梦到...母亲...有危险......”
女孩抽气声回荡在房间,格外明显。
家族的长老们面面相觑,互相看到对方眼里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