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上病重,虽说太医已言明性命无忧,但闔宫上下仍旧是忧心忡忡。
而太后自从选秀后,就出宫礼佛去了,至今未归。
这后宫,眼见着又成了一团散沙。
薛皇后打着要为皇上侍药的名义要出坤宁宫,守卫们早被田公公敲打过,自然也没有拦。
薛皇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养心殿给皇上煎药的小隔间,负责煎药的两个宫女一个正忙着给炉子扇风,一个不错眼地盯着那煎药的砂锅。
今日太医院开了不少药,皇上一会儿喝着催吐的,一会儿喝着解毒的,一会儿又喝着安神顺气的,宫女们累得不行,却还是照着药方子,一副接一副地煎着。
薛皇后站在小隔间门口,目光从那个忙碌不停的扇风宫女身上,看向一脸严肃紧紧盯着砂锅的宫女身上,看得她皱起了眉头。
得把这宫女都打发出去。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亲自为皇上煎药。”薛皇后一脚踏入小隔间,冷着脸朝着二人吩咐道。
这两个宫女一愣,面面相觑,皇后娘娘怎么来了?她何时解除禁足?
再者说,以往主子们说什么亲手煎药,不都是站在门口瞧上一瞧就算了么?最心诚的,也不过是从头看到尾罢了,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本宫的话你们没有听到?聋了?”薛皇后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后,尽管被禁足,那股气势可是一点都没少,她脸一沉,当即呵斥道。
“娘娘,今日这屋里熬了不少药,烟灰太多,万一再眯了娘娘的眼,再说,太医交代过......”那负责盯药的宫女大着胆子解释道。
“滚出去!”薛皇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宫女的话,“本宫要亲自给皇上煎药。”
那两个宫女一脸仓皇,急忙垂手往后退,“奴婢就在门口候着,娘娘,这药马上就要煎好了,别烫着娘娘......”
薛皇后眼见着她们退出去,捏了捏袖口藏着的小瓶子,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本宫对皇上一片情深,用不着你们在这里多事!”
她低头看着那轻轻跳动着的火苗,和火苗上的热气滚滚的砂锅,那小小的盖子被热气顶得噗吐噗吐起起落落,一股子浓浓的药香弥漫了整个隔间。
薛皇后目光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秦苍当日对她厌恶失望的神情。
若是心狠下去,从此儿子君临天下,她便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太后。若再心软,她和太子都没有活路了......
薛皇后心硬硬的,蹲了下去,细细地闻着那越来越浓的药味儿,忽而快速伸手去掀开那砂锅盖子,另一只手迅速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粉末丢了进去。
“娘娘,药好了。”宫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薛皇后一阵惊慌,忙丢开了盖子。
她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手上一阵疼痛,低头一瞧,手上被烫了一大片,已经泛着白,仿佛烫熟了一样。
“娘娘您的手!”
“本宫无事,既然药好了,就快把药倒出来吧!”薛皇后尽力保持这冷静。
正对着隔间门的游廊栏杆处,又夏将这屋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轻轻勾了勾唇角,转身义无反顾地进了养心殿。
宫女倒好汤药,皇后吩咐她端着,让她走在前面,眼睛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皇上秦苍虚弱地闭着眼,那酒中的毒折磨的五脏六腑疼痛异常,怎么也睡不着,“夏嫔,你前些时日哼唱的曲子,再给朕哼一遍......”
“皇上,该喝药了。”
薛皇后端着药,手中的汤匙在药碗中舀了舀,坐在榻边柔声劝道,“臣妾实在担心您的龙体,来侍奉您。”
“你......宝岚啊......”皇上似乎是没有力气再与人置气了,连薛皇后出现在他的床榻边,他也没有怎么生气。
“是,妾身亲自熬了药。”
薛皇后鼻尖一酸,蓦地就想到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皇上给了她极大的体面与情意,叫她好好当这六宫之主,立她的儿子做太子......
对......太子......
“你亲自熬的......”秦苍眼中闪过一抹柔情,侧头看了看她那消瘦的身形,“难为你了。”
正当他张口要咽下薛皇后喂来的汤药时,一旁的又夏适时开口道,“皇上,还未验药呢......让嫔妾亲自来替您尝一尝吧。”
薛皇后的脸一下子白了。
夏嫔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秦苍本来已经没有大碍,在这般刺激下,硬是又惊又怒,气得再度昏迷了过去。
皇后当时就被禁军拿下关进了天牢。
而太子则一直被拘在宫里什么也不知道。
一开始他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后来见皇上一直没有下旨处罚他,他便也渐渐放下心来,心里一直想着,到底是亲生的,父皇就算是再怪罪,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皇上养了大半个月,总算是病愈了,继而又召文武百官上了早朝。
这些时日,朝臣们个个提心吊胆,众人都是眼睁睁看着那场惨剧发生的,却要三缄其口,把自己当成聋子、瞎子和哑巴,个中滋味有多难熬,唯有自己知道。
秦苍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坐到那把宽大无比、四下无靠的龙椅上,百官叩拜起来,瞧着像是老了十年的皇帝,心中皆是叹息不已。
这一天的早朝,没有人递折子,再重要的事情,也都窝在了袖筒里。
叩拜后那寂静片刻,朝臣们只觉得像是在年轻守寡的小媳妇在煎熬着漫漫长夜。
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息,皇上低沉而和缓的开了口,宣布了三件事:其一皇后废为庶人,凌迟处死;其二废太子,筑墙圈禁于王府;其三,加封玄王为摄政王。
这欲盖弥彰的三件事,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把什么都说清楚了。
散了朝,震惊到麻木的满朝文武只觉得从来有过的安静,也从未有过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