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铉独自一人在亭子里坐了片刻,他还在细细品味刚才和卢倬的一番谈话,里面其实有很多意犹未尽的东西,得靠他自己去理解。
卢清显然不会告诉父亲,她和自己有了感情,这是少女的矜持,也是她藏在心中的秘密。
但卢倬未必猜不到,一对年轻人在一起呆了两天两夜,患难与共,不可能碰不出情感的火光,卢倬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女儿却保住了清白,所以他才会说大恩铭记于心。
张铉还猜到了卢倬找自己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希望自己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不仅关系到卢家的名誉,同时他也不想崔家来找麻烦,毕竟卢家在某种程度上还得罪不起崔家。
张铉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卢倬什么都考虑到了,却唯独没有考虑到女儿的感受,他根本没有把女儿的想法放在心上,只要女儿平安无事,清白保住,其余之事他就不在意了,说到底,他还是只考虑自己。
这时,几名客人正说说笑笑沿着小径向亭子这边走来,张铉不想被吵,转身便离开了亭子,刚走下假山,只见卢庆元匆匆跑来,“张贤弟,我来晚了。”
“玉郎呢?”张铉不见罗成,好奇地问道。
“他这回真被绊住了,他每次看见我堂妹就想逃,这次是被姑母强行留下,让他陪堂妹聊天。”
张铉忍不住笑道:“就是那个芸姑娘吧!”
“你也知道啊!”
卢庆元呵呵笑了起来,“那小丫头能说会道,聪明绝张贤弟在洛阳为官,不知在洛阳官任何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铉身上,张铉刚才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很多人都听得清楚,原来出身平民,这就让他们不解了,出身平民居然能出席卢家老爷子的寿宴,莫非他是官场新贵?
张铉笑了笑,“在下是燕王府侍卫!”
众人对望一眼,看来卢庆元又犯了‘寒门出英雄’的老毛病,居然把一个小小的侍卫引荐给他们,他们固然瞧不起张铉。但更生气卢庆元不分尊卑门第,随意破坏等级规则。
从东汉起,门阀制度便已在中原大地上根深蒂固,在那个时代,谁都想将自己粉饰成名门望族,连出身低微的流寇窦建德都腆着脸自称是汉代名臣窦固的子孙。
隋朝的门阀之风仍然十分浓郁,大隋的朝政与其说是由皇帝掌控,倒不如说是被这些门阀家族所把持。
在隋朝年间。人们皆以与世家子弟交往为荣,但寒门子弟却很少能进入门阀的权利圈。
世家之间彼此通婚。结亲时讲究门当户对,即便某个普通家庭中金玉堆积如山,而某个名门之后家道中落,穷到无处立锥,后者也不屑与前者结亲。
这就是社会现实,对于名门世家来说。世家的尊严和荣誉必须维护,家族利益永远排在第一位。
为了家族的利益,信誉、亲情、良知这些东西都可以牺牲,必要时甚至连自己的生命也可以舍弃,而这种对小集团的忠诚意识也恰是各家门阀得以存续的核心凝聚力所在。
世家子弟们并不在乎大隋朝失尽民心。最终导致改朝换代,世家经历了太多的改朝换代,但他们却始终屹立不倒。
虽然世家中也有卢庆元这样有点见识之人,但绝对是凤毛麟角,是世家中的异类。
其实卢庆元也不是不懂,他也想努力改变这种门阀陋习,所以他才把张铉引荐给众名门子弟,可惜他力量单薄,非但没有效果,还导致自己也被世家子弟排斥。
亭子沉默了,片刻,崔文象咳嗽一声,继续对众人说刚才的话题,“河北虽有内忧,但我觉得外患才是最大的威胁,今上把太多国力用来对付小小的高句丽,但对日益强大的突厥视而不见,殊为不智也,一旦突厥大军南下河北,所过之处皆为齑粉,我们河北世家何以自存?令人担忧啊!”
李清明接口笑道:“我觉得文象兄多虑了,突厥虽有南侵野心,但威胁更大的却是河东和关陇,河北次之,突厥人爱惜马力,不会舍近求远,况且突厥可汗和大隋互为姻亲,怎么可能说打就打?”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张铉听他们都没有说到点子上,便笑道:“突厥不是不想南侵,而是始毕可汗汗位不稳,外有铁勒各部不满突厥统治,内有兄弟暗中争权,他南下若取胜倒还好,一旦失败,必然会激起内乱,他不得不考虑这一点,所以一两年内突厥不会轻易南下。”
尽管张铉的分析非常精辟,但亭子里却一片寂静,没有人应和他的话,这时,崔文象话题一转又笑道:“听说赵郡名妓宋玄玉才艺无双,明清兄有没有去一亲芳泽?”
“我哪里有,估计是文象有这个想法吧!”
众人抚掌大笑,却把张铉冷落到一边,没有人睬他,这就是文人的冷暴力,他们个个彬彬有礼,自恃身份,绝不会恶言相向,也不会冷嘲热讽,不过他们却用冷落无视的手段将不合群者排斥在外。
张铉只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去了,他受够了这帮世家子弟的傲慢,白信阳瞥了张铉背影一眼,不屑道:“不懂礼数的乡巴佬,连最起码打个招呼都不懂!”
崔文象怒视他,白信阳连忙道:“好!好!我不说他,就当没这个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