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钓得一尾上来,大人这垂钓之技,果然名不虚传。”
春光明媚,皇宫御溪苑千胜湖边,伺候在兵部郎中李士芳旁边的大太监,一边瞄着几步之外的皇帝陛下,一边压低着声音,言不由衷的称赞着李大人的本事。
当然,他也是好意提醒这位大人,让着皇帝陛下些,已经钓上几尾了,就悠着些,没看皇帝陛下那边还没一点动静呢吗?
李士芳却是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来了一句,“可惜用的不是直钩。”
大太监立马不再言声了,眼前这位大人历[ 经三朝,在正德年间小有名气,后为先帝近臣,如今到了成武一朝,却还是简在帝心。
这样的人物,胸中自有丘壑,一言一行,皆有深意,自家好心提醒一句半句也就是了,没必要再班门弄斧。
但皇帝陛下另一边,却有话幽幽的传了过来,“太公钓鱼,钓的是富贵,不知李大人想钓的是什么?”
能在这个时节,陪着皇帝陛下垂钓散心的人,必定官职不会太高,却又得皇帝陛下看重之人,不用说了,如今出入宫禁,能在百忙之中陪皇帝陛下散心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正是翰林待诏,沈鹤沈大人。
李士芳也曾在翰林待诏的位置上待过一段时日,对这位后晋蜀臣的心思多少明白一些,在那个位置上,能够亲近天颜,是朝廷中不可多得的好位置不假,但也不是没有烦恼。
但在那个位置上待的时间久了,难免有天子幸臣的名声传出去。于之后宦途很是不利。
他当年借着景兴鼎革之机。才算是离了牢笼。做了一任主考官,之后流转六部,终于有了履任要职的资历。
但到了如今,就算有拥立之功在身,官职升转上,也总是差强人意,而在吏部,又受人排挤。日子并不算好过。
说起来,根子上就在于当年翰林待诏的痕迹,在他身上太过浓重罢了。
沈鹤的际遇要比他强一些,走的路径现在看来,也很清晰,可谓是前程不可限量,但缺点同样明显。
此人是个蜀人,科举案之后,蜀人官吏的日子都不好过,离开翰林待诏的位置之后。沈鹤何去何从,真的不太好说。履任他职,碍难之处,不会比他当年少了半分。
一介词臣……想到这个词,李士芳心中也微微泛起些苦涩之意。
同病相怜,再加上他并不愿跟沈鹤针锋相对,内外有别,当年他做翰林待诏的时候,就曾进言,只言片语间,将李严蓄推上了枢密副使的位置,所以他此时只是笑笑,也就沉默了下来。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但上钩的是沈鹤,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士芳微微瞟着一言不发的皇帝陛下,心里也是暗笑,大将军刚出城踏青春游,皇帝陛下便拉了人来垂钓,总感觉这君臣之间,好像在赌气一般,若真是那般的话……唉,真是让人想嫉妒也嫉妒不来啊……
春光正好,千胜湖波光粼粼,湖中岛屿,错落有致,春风在这里荡漾,带着温润的水汽,徘徊不去。
这无疑是皇宫中最大的一片湖泊,始建于咸宁二年,到如今,也才刚刚建成不久。
这也是景兴皇帝兴建宫闱的工程之一,其实也直到成武五年,大秦灭夏之后,已经停建多时的工程,才都开始陆续重新开工。
这里面有着连年战争,皇帝陛下不愿大兴土木的原因,当然,其中也有着其他不能诉诸于口的缘由。
不过随着大秦疆域的扩展,国库前所未有的充盈,皇帝陛下才终于松了口,当然,从成武初年便开始的迁陵之议,也再次旧事重提,由此,皇帝陛下的执着,也就可见一斑了。
临湖垂钓,不管其他人钓的是什么,反正皇帝陛下钓的只是个心境,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此时都已被皇帝陛下抛在了一边,此时的皇帝陛下,早已神游物外,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时光。
两位近臣的话语,他也只是听而不闻,自然也就不会去管什么姜太公,李太公了。
不过好景不长,乾元殿总管太监小跑着来到湖畔,在远处停下脚步,喘匀了气息,才小心翼翼的凑过来。
“陛下,殿前司禁军指挥使,枢密副使种大人有奏折呈上,奴婢不敢耽搁,所以……”
皇帝陛下半眯着的眼睛一下便睁了开来,随手放下钓竿,从他手中取过奏折,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不由笑道:“种卿家到是用心,写了这许多……”
嘴上虽然说的轻松,但皇帝陛下知道,自己难得的闲暇时光怕是又要结束了。
大将军种燧上书言事,又弄了这么厚厚一叠,说的事情肯定非同小可,当然,也不用看,就知道跟禁军整编之事有关,而其中,怕是还要牵扯到如今的朝堂政争上面。
皇帝陛下心中不由暗叹,赵柱国这次到是见机得快,躲到城外逍遥去了,现在那厮左拥右抱,定是快活无比……而皇宫这丁大点的天地,让朕往哪里去躲呢?
随手翻开奏折,览约了起来。
旁边两位皇帝近臣,此时也都放下了钓竿,站起身来,静静肃立在皇帝陛下身边,如此,悠闲的氛围,也猛的转为肃穆,再没有说笑的余地了。
皇帝陛下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略显消瘦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凝重。
皇帝陛下猜的不错,种燧上书言事,正是说的殿前司禁军诸事,但超出皇帝陛下预想的是,种燧的胆量和气魄。
实际上,皇帝陛下一直在等着这样一封折子,禁军之整编,势在必行,这是朝廷上下有志一同的共识。
文臣们对越来越庞大的禁军体系感到忧心忡忡,各地宣抚使们,对不能殿前司禁军的双重管制也有着不满。
前方将领们,也对不能如臂使指的指挥殿前司禁军颇有怨言。
即便是殿前司禁军内部,一些将领对现状也很不满意,殿前司禁军的性质,决定了他们无法跟前方将领一样,建下太多的功勋。
河中,河东战事,灭夏之战,河洛之战,一系列的战事,都让禁军将领们意识到,一旦到了军前,殿前司禁军编制下的军卒将领,就是后娘养的孩子,争功争不过边军精锐,连指挥权也不在禁军手中。
来回奔波,功勋上却总不如人,禁军将领们的怨气也就可想而知了。
景兴鼎革造就了殿前司禁军,却也给禁军设下了无法突破的桎梏,其实这也正是景兴皇帝为政的特点所在。
而种燧今次上书,进言禁军整编诸事,头一个却非是为了争取与边军相等的地位,而是缩编军伍之议。
其实,只这一条,就让皇帝陛下眼睛一亮。
当然,这个说法并不新鲜,许多朝中重臣,都曾在御前提过此事,在中书议事上面,这样的话题也屡屡被提出来。
但说实话,文臣们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但让人失望的是,多为老生常谈之议,对于军旅之事,没有太多认识的他们,根本无法就实务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言。
如此泛泛而谈,空中楼阁一般,怎能让皇帝陛下满意?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枢密院对此事也是讳莫如深,当然,皇帝陛下理解枢密院臣子们的尴尬之处。
简练军伍,触动的是将军们的利益,枢密院,兵部的臣子若是冒冒然提出来,不管可行不可行,都将成为众矢之的,风险极大。
如今种燧能自动上书,实是忠心可嘉,但也可以说是枢密院,兵部重臣们终于达成了共识而已。
皇帝陛下立马想到了出城的赵大将军,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那厮可是越来越聪明了。
皇帝陛下可以想象的出来,这封奏折里定有赵柱国的意思在里面,但到底有几分,就不太好说了。
不过将军们一旦开口,这条陈上所言诸事,便皆可以说是有的放矢了。
首先,便是关于当年各地团练并入殿前司禁军之事,这是景兴年间的首尾,各州府裁撤团练使衙门,并入殿前司禁军。
这是景兴年间,关于军事改革的最有力的一条,奠定了殿前司禁军的地位,同时也消除了地方军伍职权不一,各级职衔纷乱,很难统一指挥的弊端。
但留下的隐患,也一直存在到今日。
并入殿前司禁军的团练兵卒,还是闲时耕作,战时成军的那一套,半耕半农,与夫役无异,除了指挥系统便捷了一些之外,其他并无多大的改观。
种燧建议,将这些兵卒,彻底裁撤下来,归于地方,以省民力物力。
这对于殿前司禁军来说,就剥离了好大一块,来上了狠狠一刀……
(唉,又到了这么晚,也没法说了,阿草挤出来的时间明显不够用,而且,军事改革,阿草还有慢慢的想一想,总是快不起来,大家将就一些吧,呵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