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红缨的堂兄没死,但人也是废了。
闯了这样的大祸,任红缨当时是既害怕,却又感到难言的痛快。
之后,带着母亲塞给她的散碎银两,怀着对母亲的担忧,直接逃出了京师。
族中自然有一番纷乱,但香侯府这边的护短是出了名的,听到消息也是大怒,派了人到任府要人,知道人走了,追问之下,终于晓得了前因后果,差点又把她那个堂兄从病床上揪起来,送到长安令尹衙门。
不过那会儿,正是景兴末年,大将军赵石被宣召回京,之后又被关* 押进了大理寺牢狱,风雨飘摇之际,香侯府也不得不收敛锋芒。
不然的话,连任红缨的大伯可能都要接受香侯府的怒火。
事情其实也就这么完了,长安一场惊变,多少事情,都被许许多多的大事遮掩了下来。
不过,任红缨这一去,却再未踏入京兆地界一步。
如今已是成武八年,七八年过去,任红缨还是头一次回来。
实际上,任红缨算不得香侯府中人,只是和香侯府渊源甚深而已。
不过说起来,大秦女子中出类拔萃者,多数都会被香侯府垂顾,看着长身而立,风华难掩的任红缨,陆飘更增了几分喜爱。
琢磨了一下措辞,笑呵呵的拉着任红缨又远走了两步,离着往来的人远些。
“樱樱啊,反正你们家里也没留下什么人,不如先跟在飘姨身边走走……”
“我娘呢?”
“嗯……你娘到是留下了。就在府里。等着你回来呢……可是吧。听飘姨一句,先别回家成不?”
“可是家里出了事?我娘她……”
“放心,你娘没事,年年都有人去看她,你娘这些年过的还算安稳……好吧,跟你说句实话,你道你爹为何阖家出京?”
听到老娘无事,任红缨就安心了。至于家中其他人,都和仇人差不多,她是真心不惦记。
说起来也怪她自己,这些年在外游荡,打打杀杀不少,但却没在什么地方立足下来,不然的话,她也许早就回来偷偷把老娘接出去了。
陆飘见她唔了一声,便没了声儿,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也不打算再兜圈子,直接继续道:“你爹被吓跑了。他生了两个好女儿,你那个幼妹也很不错,他想将女儿嫁到晋国公府为妾……”
“不想,晋国公不乐意,你爹哪儿还敢在京中多呆,于是带着一家子人跑了,你娘想等你回来,这才留在京中,也算看着门户,你呀,回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晋国公府?”到底离开长安日久,这几个字听着有些耳生,不过随即就想起来,说的是大将军赵石的府邸。
任红缨到是没想到,刚才远远见了那人一面,现在自家就能和其人扯上干系。
想想也是,得罪了那样的门户,阖家还能够安然出京,估计已是不易,其他的也不用提了,她回来的确实有些不凑巧。
想想那个同父异母的幼妹,好像也没多少印象,同父异母,又兼嫡庶有别,在她心里,对方实在没什么份量。
“当年在香侯府中,您曾跟红缨说过一句话,红缨记得很清楚,世间有些事情,不管对或不对,都必须去做,所以,红缨做起这样的事情来,从来不多想,这次回来,红缨想瞧瞧娘亲……”
“瞧你这孩子说的,又不是不让你见,只是咱们要好好合计一下是不是?把你娘接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您说笑了,这好像没什么区别。”
陆飘语塞,是没什么区别,这丫头心思转的到快。
但一些话,她也不好说,她总不能说宫内如何,香侯府如何,晋国公府如何。
这中间的曲折,说来她也知道的不多,但就算如此,事涉宫中,香侯府,晋国公府,她再喜欢眼前这个丫头,也断不会将这些事情随随便便宣之于口。
想了想,她拍拍任红缨的肩膀,温声道:“也好,那就回去见见你娘吧,但别出去胡乱走动,等等飘姨的消息如何?”
实际上,这事不大,差不多属于宫内与外臣间的一次玩笑,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还是那句老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那些大人物之间的玩笑,搁在其他人身上,就不会是玩笑那么简单了。
陆飘十分明白这一点,但任红缨却未必真的清楚。
看着任红缨带着那个蜀中来的傻小子施施然进了城门,在城门口还亮了一下香侯府的腰牌。
陆飘担忧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多年了,这丫头到还知道香侯府的旗号好使,没把当年给她的东西给丢了。
她本有心让其他两个人陪着任红缨入城。
但随即一想,这些大将军的护卫亲兵,并不那么好支使,二来,都是晋国公府的人,要是从两个年轻人嘴里套出些话来,反而不美。
还是知会一声府里吧,这丫头不错,想来府主不会不管。
当然,能进入香侯府主人的眼中,自身必须有本事,经历最好奇特些,就像陆归琴那样的奇女子,即便远走江南,也都在香侯府护翼之下呢。
就是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那个福分了。
不提陆飘这里如何想,之后又如何做。
两个男女终于进了长安城。
七八年过去,长安城的变化大不大?
当然大,只是还没大到让任红缨迷路的地步。
两人很快就上了朱雀大街,任红缨走在这条长长的大道之上,既熟悉又陌生,多少乡情瞬间便清晰深刻了起来。
王罄都瞅瞅,西瞧瞧,到处都是新鲜,到处都透着美好,很快就将方才还想着的很多疑问都抛了开去。
他这人就这点好,有些事,你不说,他从来不追着打问,也不会存在心里,说好听点叫心胸豁达宽广,说难听点就叫没心没肺,不过这样的人陪着你,会很舒服就是了。
此时已经到了饭点儿,经过一处酒楼,酒菜的香气分外浓烈,王罄就走不动了。
“二妹,咱们先歇歇成不?”
要不怎么说这人有点不着调呢,这个时候还能惦记肚囊,想要先填饱肚子再说,心可不是一般的大。
任红缨抬头瞅了瞅酒楼,“进入吃一顿,几十两银子,吃好的,喝好的,上百两银子可也打不住。”
这还是七八年前的物价,现在只会更贵,不会更便宜,当然,便宜的地方也有,但绝对不会在朱雀大街上。
王罄吃了一惊,不过哼哼两声,立马拍了拍胸脯,那意思很明白,哥哥有钱,吃一顿饭还难不住老子。
任红缨也知道他身家不菲,驼帮赚银子虽然辛苦,但走一趟商路下来,赚到的银两,绝对让那些平常商人眼红就是了,这还是东家不大方的情形之下,东家高高手,不定就能漏出成百上千两银子出来。
见他这个模样,任红缨也无不可,已经进了长安,也不在这一会儿工夫。
两人进了酒楼,也没往二楼去,就在下面找了个位置,楼中庭院正有歌舞上演,楼上的莺声燕语在楼下听的也真真切切。
这样的排场,在汉中城里也不多见,但在朱雀大街上,却是常态。
土包子王罄难免有些不安,不过抬头瞧了瞧楼上,又看看院中起舞的女子,羡慕之外,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又长见识了不是?
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任红缨见的多了,也不以为怪,随口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顺手把剑摘下来,咚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瞅着窗外发起了呆。
长安更繁华了,却也更陌生了。
她这次回来,还走吗?若是不走,又该怎样过活?
她也算是个老姑娘了,是不是该寻个人家嫁人?见了娘一定会提这事儿,但找个怎样的人家呢?还是说到香侯府任职?
还是在外面好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不用细想……
此时,酒楼之外的大道之上,车马辚辚而过,这一过,好一会儿就没见尾巴。
车马旁边行着的,既有大秦军兵,又有胡人骑士,各色旗帜,飘飘荡荡。
王罄看的呆了,酒楼里的人也多数都凑到窗口瞧着,议论纷纷。
片刻之后,王罄推了推任红缨,“真没白来,能看见胡人入朝,就是不知是哪一部……”
即便是王罄这土包子,也知道大秦如今了不得,北方草原诸部都归附了大秦,当然,吐蕃诸部也在其列,只是他和吐蕃人打交道打的多,一看那些胡人的装扮,就知道不会是吐蕃人。
“这是克烈部遣使入京朝贡……”
不想,任红缨还没说话,旁边已经有人接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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