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的信虽然很是简单,但却派自己的一个族侄将信送来,很是郑重,信上没什么客套话,直奔主题。
许是知道赵石也是带兵之人,对军中之事清楚的很,一些细节上的事情根本没提,第一个便说到如今南军的兵马招讨使吴宁,评语却是不低,调度有方,有大将之风。
赵石也就明白,这位将门之后很是有些手段的,试想一下,大军云集,各路将领汇聚,能让像张承这样的悍将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没些手段怎么成?
吴宁这人他却也打听过了,吴家和杨家有姻亲关系,可以说是杨家一系的将领,当初同门下平章事杨感被贬到南方,能安安稳稳呆了十年,得吴家助力良多,想来吴宁这个兵马招讨使也是杨相推荐,不然大秦良将不少,也不会轮到偏居于一隅的吴宁。
信上接下来说的便是军容士气之类的事情,也能用信上的一句话来代替,所视之处,皆我大秦之精锐,百战之劲旅,禁军镇军间次分明,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皆枕戈以待南向……
看到这里,赵石便也知道,军队虽杂,但士气却高,估计众将也没将后蜀军旅放在眼里,而且都认为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就在眼前,东征之后,大军就开始调动,到现在已经数月之久,眼见春暖花开,可能这些亟待立功的将军们已经快要憋不住了吧?
信中接下来说的都是粮草军资的事情了,金州已然成了一个大粮仓,民夫络绎于途,金州的粮草已经足够十五万大军半年之用,大秦南方更是在征众多的民夫以及团练输运粮草军械……
赵石眼前浮现出道途之上,人山人海的情景,第一个反应便是这赌注算是赌大了。简直就是孤注一掷,此时正是春耕之时,,征民夫如此之众,今岁大秦地粮食出产肯定要受到影响的,至于会减少多少,这就要户部的人来计算
若是川中战局胶着。在川中得不到一点好处。士卒死伤还是小事,大秦这些年积攒的家底一旦消耗干净,必定是个元气大伤的结局,结果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这信里面充斥着一股隐隐的狂热,很容易就能想见张承如今是如何的心情,开疆拓土,定一国之功,恐怕没有哪个将军能禁受得住这样地诱惑地……
和上信笺。赵石的心情却别有一番滋味的,想的却是如果他如今身属后蜀,这一战将是个扬名天下的最好机会。面对几乎是倾国以战的秦军,只要挡住他们开始时疯狂的进攻,逼其退兵,再趁势大军掩杀。必定能一役以竟全功的。
身为军人。能参加这样地大战。便已是幸事。成败却已经不在考虑之中了。想象着数十万大军在川中之地杀地天昏地暗地场景。赵石胸中热血也是翻涌不已。
可惜。从得到地信息看。后蜀地胜算实在有些低。君臣暗弱。军队更是纪律松弛。能挡住这些年和西夏。和金国打出来地大秦精锐之军?他对历史虽然并不怎么熟悉。但宋末。明末。清末。有军队吗?有。有名臣猛将吗?有。但却都无回天之力。为什么?身处末世。人人皆有私意。大将出征。掣肘于后。朝堂之上纷争不断。战机稍纵即逝。怎能容得了如此折腾?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真到了时候。却都又身不由己。这就是末世。后蜀恐怕就是这样地情形吧?
回信之上。赵石也并不多说。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审时度势。善自保重而已。隐含地意思就是不要头脑热。至于正在兴头上地张承能理解几分。却不是他能左右地了地地时候了。临走地时候。他那位老实巴交地姐夫也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到也没吃什么苦头儿。人还胖了许多。可见那位县令还没到丧心病狂地地步。知道留上一步余地。只是将人关了小半年。虽说多数是放也不舍得放。只有硬挺着地心思多些。但这个怨却是结地不小。
王览办事也是阴损。先是那位县令地侄儿在妓馆跟人争执。殴人至重伤。后又不知怎么。竟欲上门杀人灭口。正巧被人逮个正着。闹到了公堂之上。一番纷乱下来。王览却是买通了县里地文书。传出风声说那位县尊大人要一力将案子压下。于是便有人状告到了观风使衙门。这下那位县尊大人算是吃了个大大地挂落。
焦头烂额之下。也无心再管其他事情。估计这个官位保不保得住都难说。于是这边交上五十两纹银便将人顺利赎了出来。
张锋聚那边办起事来丝毫不让。那位使君大人地陈年旧事都被一一掀了出来。坊间谣传一日甚过一日。偏在这个时候。又查出这位使君大人地妻舅暗中买卖僧人度牒之事。更有交通匪类。窝藏凶犯之嫌。观风使衙门这次算是热闹了。牵连到一府之尊。那位使君大人也算是一方大员。观风使衙门不好做主。已经上报朝廷。
张锋聚和李博文回来之后都是笑容满面,细细分析之下,此时正值南征在即之时,又有巩义冒官一案做底,那位使君在府中得罪的人也着实不少,官场之上,锦上添花者众,但落井下石之人也是不少,想来朝廷刑部压官很快就会来到府城的。
这些都是赵石派人弄出来的,这时听来便也觉着理所当然,手里有着充足的人手,如今的他又有身份地位,开口说话办事自然便是效果不同,又是以有心算无心,若不是这样的结果,只能怪手底下的人没
大秦的官吏还算清廉自守,在赵石眼里,多数也是因为疆域太小,官吏中间环节便少了许多。有了什么风声,京师便能做出快的反应的缘故,不然大秦承平已有百年,这些地方官吏衙门很难保持如此形象的。
不过这些人为官日久,只要细心查探,哪个身上又能没有些阴司龌龊地事情?就拿他自己来说吧,当初刺杀曾度还可以说是隐秘的话。与西北马匪交通往来就很难瞒的住所有人。他为官才多长时间?这样的事情以后估计也不会少了,其实看的就是有没有人一直盯着你,而你犯下的错误又足不足以致命罢了。
经此一事,别的到也没有什么,到是让他对权力地了解更加深刻了几分。
这些先且不说,回乡地时候闹出的动静不小,启程回京的时候场面却更大,自有一场喧闹不提……
于此同时。金州汉阴凤凰山下方家坪,这里南临汉水,凤凰山横亘东西。风光秀美,物产丰饶,实是不可多得的福地。
汉阴自古以来迭更其名,直到后来因你在汉水之南。所以被成为汉阴,数十年之前。地方治水不力,汉水泛滥。汉阴古城被毁,所余百姓皆迁往汉水以北。汉阴之名却未曾更改,而方家坪就是那时一些方姓之人聚居而建,如今已经聚居成村,颇见规模
村中最大的一处宅院就是村头方老爷子的宅邸,方老爷子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名声不可谓不响,坐拥田宅,家资丰厚,当初汉阴初建之时,方家出钱出力,实是有惠于周遭百姓甚多,自不必提,大秦南来,与蜀军战于汉水之畔,百姓大恐,皆欲弃家而去,当时方老爷子正值年少,却是胆气雄豪,自组乡兵,很是与蜀军败兵见了几仗,保得一方安宁,后在大秦治下,安竟地方也出力良多,在这汉阴德望不做第二人想的。
兵事过后,这里地百姓也知道了刀兵之苦,所以这里好武成风,民风日见彪悍,因是新占之地,山间匪盗颇多,大秦地方官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自组团练,保其乡梓。
此时方家大宅后院的密室之中,气氛却的沉凝到了极点,十余个神情体貌各异地蒙面汉子正容端坐,而上正中间坐着的正是头已经雪白的方老爷子。
若是此时有熟悉方老爷子的乡民在场,便可现,往日总是笑眯眯,对谁都是和蔼有加地方老爷子此时却是一身青衣,头上戴着紫金冠冕,一团赤金色的火焰状图形刻在冠冕正中,闪闪光,身上气度沉凝,不怒而威,双目更是精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很难想象一个年近七十地老人却还有这等威势的。
威严地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众人皆是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半晌之后,老人厚重的声音才响彻室内,“我等苦心经营数十年,等地就是这一刻,两国交战,顺势而为,火中取粟,当年若不是蜀军败的太快太惨,我等也不用等到今日,但今日之情形,却比四十年前的机会好过千倍,可谓是天赐良机……
众家兄弟,我圣教延续至今已有数百年,然佛道大昌于天下,而我圣教却是日渐势微,我教教义本为济终生之苦,还我光明愿,与佛道又有何异?但官府却以食菜魔教呼之,何其不公?
先祖方腊公不堪其辱,起于两淮,欲传教义于天下,然却功败垂成,教众死伤狼藉,剩余皆是隐姓埋名,官府还是追索日急,只有避于这偏僻所在,放得一时幸免。
如今数十年已过,我教元气已复,本教欲借此良机自立一国,传我教义,昌我圣门,众家兄弟以为如何?”
“那还有什么说的?明尊当了皇帝,咱们就都是开国功臣,大家伙儿自然是要跟明尊干到底的……”第一个说话的却是个小个子,声音却洪亮的惊人,满身的匪气遮也遮不住,他一开口,立即便有几人附和连声。
上一个身形瘦消,眸光幽深的汉子却是皱了皱眉头,声音清越,却立时将下面的嘈杂声盖了过去,“明尊,我等在蜀中经营多年,众家兄弟都还算卖力,荣华富贵还不看在兄弟眼中,唯有传我教义才是大事,这也是我等立国的根本之意,若是不知此点,众家兄弟如何齐心合力?
当年方公事败,明尊和众家兄弟难道没有警醒?一旦得了荣华富贵,便没了半点兄弟情义,相互猜忌,铲除异己,更对属下教民横征暴敛,若是只为这些,大风堂的兄弟恐怕难以调遣,往明尊明察。”
“方公也是你可以编排的?”话音未落,立时便有人斥责道,“哼,咱知道,大风堂的兄弟们都是做官的,向来瞧不起咱们这些草莽中的豪杰,但要知道,咱们都是教内兄弟,当初也是喝过血酒的,难道起事在即,大风堂的兄弟要反悔?”
“就是,你们大风堂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时候顾过咱们草木堂兄弟的死活?怎么?做官做出瘾头来了?想叛教不成?”
一时之间,室内人等鼓噪一片,他们大多都是草莽之人,说出来的话自然是难以入耳,那消瘦汉子却是一言不,默默枯坐,但眼中寒光闪动,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
“住口。”方老爷子一声断喝,震的室内嗡嗡作响,众人一惊之下,却是安静了下来,方老爷子脸上浮起一层红晕,眉头紧皱,厉声道:“都是教内兄弟,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我等同举大事,事成自然会论功行赏,让我教教义为天下人所知,这有什么好争的?
如今大事在即,正需齐心合力之时……
说到这里,语气却是转为森然,眸光之中也带了杀气,“本教有一言,众家兄弟需要谨记于心,若大事起时,有谁因为私愤而不尽心尽力,说不得也顾不上什么情义的,只要让大祭酒定其生死,你们明白?”
听到大祭酒这个名号,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方家三郎的名字,在教内那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二十多年前,在江湖之上便称无敌,群雄但闻其名,莫不惊惧,生恐这人找上门来,若是惊动了此人,定生死?恐怕是阎王册上马上就会填上自己的名字吧?
“谨尊明尊法旨。”众人立即轰然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