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停在时俞身边,摇头道:“我可不敢,这种大事算的越多,折损越大。我师父如果不是亏损太多,恐怕也不会那么早吐血而亡。”
时俞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城墙之外,“幸好没有,朕倒是真的有些害怕,再听到什么坏消息。”
江夏看着时俞的侧脸,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所以,景督主真的是去了西边?”
时俞点头,“是,如今这种情况,就算督主那边传回消息,朕也收不到了。”
“虽有大凶之相,但未必不能逢凶化吉,景督主不是一般人,皇上也不用太过担忧。”江夏安慰道。
时俞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露出笑意,“朕明白的,放心。如今朕要做的……是集中所有精力,守好鹤城。”
江夏顺着时俞的视线往城外看去,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只留下了淡淡的几抹余晖,暮色四合,举目远眺,一切像是被笼罩在阴影之中,让人心生压抑。
“皇上,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天晋兵败是天命呢?”
“天命?”时俞扭过头,挑眉看向她。
江夏叹了口气,“当初,我师父算出黎国国运已尽,亡国乃是天命。虽然他煎熬心血,穷尽各种手段,可最后却依旧没能改变黎国命数。万一……天晋兵败,也是天命呢?”
“所以你觉得你师父错了,他从一开始便应该顺应天命吗?”时俞反问道。
江夏愣了愣,没有开口。
时俞笑了一声,又道:“又或者说,如果换作是你,就一定不会做出和你师父同样的选择吗?”
叹了口气,时俞抬头看向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
“未到终局,焉知天命如何。就如同你算完卦,也还会补上一句,未必没有变数。如果每个人都笃信天命,顺应天命而为,那这个世上恐怕就不会有朝代更迭,江山翻覆。
一统天下的掌权者只要牢牢握住天命一说,便可借此愚民,让他们所有人都安分守己。但实际上,万事万物不停变换,所谓的天命,又哪里真的能被算尽呢。”
哪怕此刻江夏说,她算出天晋命数已尽,定然会兵败。可是,她依旧相信,这城中的将士里,多的是不愿意束手就擒之人。
江夏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笑了一声。
“皇上说的没错。哪怕窥到了天命,可终究是不甘心的。”
夜风吹过城墙之上,二人静默不语。
半盏茶后,江夏转身离开,没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重新看向时俞。
“其实,我大概和我师父一样,有些事情,哪怕明知不可为,可却依旧偏要为之。”
时俞看向江夏,后者严肃了片刻后,又展唇笑着下了城墙。
这一夜,鹤城之中枕戈待旦。
第二日天明,北渊的大军如同众人所预料的那般,兵临城下。
一身铠甲的萧乘风立在马背之上,抬头看向城墙上的时俞。
“又见面了,天晋皇。”语气含笑,仿若寒暄。
说完,目光扫视了一下城墙之上,又笑着开口道。
“怎么不见贵国的宇王爷,难道……他也中了毒?”
“卑鄙无耻,竟然还敢提下毒之事!”王野面色铁青。
“兵不厌诈,更何况,朕听说那些粮食可是王将军亲自搬回去的。”萧乘风语气嘲弄。
时俞看了一眼愤怒的王野,示意他冷静下来。
“北渊皇果然够狠,只不过用如今北渊最急需的粮草来设局,真的划算吗。恐怕现在北渊的粮食,连今日都未必撑得下去了吧。”
萧乘风笑意不改,“那又如何,在这战场之上粮草的确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赢。”
北渊在粮草方面,一直就不够充足,与其想方设法不断地筹措粮草,倒不如赌上一把。
如今天晋兵力大损,只要两日之内攻下这鹤城,自然无需再担忧粮草问题。
眸光冷冽,萧乘风抬起手,落下之时,嘹亮的号角声起,北渊发动了第一轮进攻。
这是时俞第一次亲眼见到两军对战。
太阳刺破云层,旗帜猎猎招展。
北渊的士兵们如同平地卷起的浪潮,对着城墙席卷而来,喊杀阵阵,烟尘滚滚。
城墙之上,无数羽箭和不断投下的大石像是夏日急雨,铺天盖地。
下方的北渊士兵们,举着盾牌,扛着云梯,虽然不断有人倒下,可纵使如此,依旧前仆后继。
鹤城的城门修的异常坚固,根本无法用木柱撞开,北渊选择了依靠云梯翻越城墙。
眼见着云梯越来越近,时俞看了一眼王野,后者一声令下,数坛火油扔了下去,正中云梯。
与此同时,王野点燃箭头之上包裹着的油布,搭弓射箭,一箭直中云梯。
蹭的一声,火势瞬间蔓延。
“好!”
城墙之上,士兵们一阵欢呼,数只火箭再次射出,摧毁北渊的云梯。
萧乘风凝眸看着这一幕,一挥手,数百名弓弩手在盾牌的掩护之下靠近城墙。
箭雨自下而上,给攻城的北渊士兵们争取到了可趁之机,云梯架上了鹤城的城墙。
“立刻推下去!”王野手中的大刀打落射过来的箭,厉声开口。
将士们已经顾不得挡箭,趁着北渊士兵们还在攀爬,利用长矛合力推倒云梯。
乱箭之中,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接力。
砰的一声,云梯翻倒,可下一刻,另一架再次靠了上来。
血腥气和烟尘共同弥漫开来,遮天蔽日。
天晋的将士几乎拼尽全力抵抗住了第一波进攻,可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便再次袭来。
“这样下去不行。”时俞咬牙看向王野,“让人所有的火油都搬上来。”
“皇上,那明日……”
“今天若是挡不住,何来明日。萧乘风铁了心想要全力攻城,如果不能彻底挫了北渊士兵们的锐气,接下来的攻势只会更猛。”
兵力本就悬殊,继续这样下去,将士们是挡不住的!
“好!”王野应声开口。
很快,剩下的所有火油都被搬了上来。
这一次,火油并未砸向移动的云梯,而是在云梯靠上城墙的那一刻,直接浇了下去。
火焰弥漫,云梯连带着攀爬的北渊士兵,都被点燃。
痛苦哀嚎声尖利刺耳,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对敌军心软。
一架架云梯点燃,一声声哀嚎激起了人心底本能的恐惧,冲杀声不再如刚才那般激烈,终于,北渊的锐气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