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竹叶居度过一段时间的许百川又开始踏上路途,想着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呆着,应该要去领略大好河山,哪怕多见见人情光景,也是好的。对此举伊青竹也是异常赞同,为此还特意出手,为许百川解决了后顾之忧。
一个是中年文士,一个名叫郑英。
本来按理来说这两人作出的谋划足够让许百川吃一个大亏,甚至还有一些污水可以泼在他身上,可谁让许百川是伊青竹看好之人,想找许百川的麻烦,那便是与他伊青竹不对付。
死了也是应当。
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两片竹叶所携带的两道剑气。
至于这两人后面的人会怎样想,那便不放在他的心上。
说句实在话,就算是在关州府城的城主,在大周站在顶尖的存在,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过于放肆。
原因为何?
全然是因为他的剑足够锋利。
哪怕他许久未有拔过剑。
伊青竹看着一身麒麟服满脸堆笑站在自己面前的关州城主,默然不语。
关州城主轻轻咳嗽,想要说出些什么,但话语还未开口,便卡在喉咙,一时间让他有些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轻轻退后几步,看着亦步亦趋停在喉咙处的竹叶,一脸苦笑。
难怪世人都说竹叶居是一处禁地,这主人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动不动就用剑气压人,实在是太过于蛮横。
只不过这话他只敢放在心头,不敢表露出来,他知道,若是自己说出来,后果下场肯定不会怎么好,虽说以他洞虚的修为加上强横的体魄硬扛几剑没有问题,但也绝对不会太过于好受,重伤捶死倒不至于,可轻伤再加上伤筋动骨几天,这是他可以预想到的。
想到这里,关州城主浑身一个机灵,连忙在脸上堆起笑容,一脸讨好之色,也不敢再去问那两个人为何而死,是因为什么原因惹到你老了,只是向伊青竹笑着亮了亮手中被红布盖着的文竹盆景,轻声问他是否可以进去?
若是旁人看到在关州说一不二的关州城主居然是这副模样,绝对会惊掉大牙,关州在一千年前叫做关国,后来被大周征服,于是便叫做关州,可在其中江土人民从没改过,因此这关州便相当于一个国家,那关州城主,自然就是相当于一国之主,而一国之主居然在别人面前做出这番讨好模样,绝对没有太多人会相信。
但事实就是如此。
伊青竹转头看向那盆被提在手中的文竹,觉得很不错,值得他摆在院中,于是就有些开心,轻轻一挥手招过文竹放在庭院一处空地,这才向关州城主点点头。
示意他可以进去。
关州城主顿时大喜,放轻脚步,踏进这座满是文竹的庭院。
看着这个阔别已远的地方,有些热泪盈眶。
这座地方本来是他的,花费了很多时间,才从一位商人手中获得,其实他大可以强取豪夺,只是他觉得这样就有些有违君子之风,但他没想到,这个庭院只在他手中几年,等到伊青竹回到大周之后就被看上,在利剑威逼之下,他便只能忍痛割肉,将这处庭院送给伊青竹。
其实这其中也有他小小私心,虽然他一直不知道伊青竹修为境界到底如何,不过光看那隐隐透露出便能让自己感觉到心惊胆战的剑气,境界肯定低不了,而有这么一位大剑修留在他的城中,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甚至可以说伊青竹算是他的一处底牌和依仗。
毕竟他这城主之位,坐的也不大稳当,不说其他,就说他主管的关州,其中便隐藏着无数修士,有道门,有佛门,有儒教,不一而足,而他是山泽野修,侥幸得到半卷上古遗留的修行功法,之后则是靠着其他东拼西凑,再加上丹药勉强修炼到洞虚境界,这才成了关州之主。
因此他的位置,是最不稳固,最容易受到他人眼红,因此他才想着依靠着伊青竹来震慑心怀不轨之人。
伊青竹也知道他的想法,所以才会这样对他不客气,毕竟平白无故被人推出去挡枪,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伊青竹站在架子上摆弄着文竹,看着摇头晃脑四处张望的关州城主,想了想,忽然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何事让我做,总不会因为那两个废物来吧?”
关州城主闻言,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开口说道:“那两个废物死就死了,还轮不到我上心,我之所以来此,是有事要求你,极其重要,事关我之生死。”
伊青竹忽然笑道:“季华心,有什么事直说便可,无需这样卖关子,读书人的这一套,我向来不大喜欢。”
关州城主季华心闻声,难免有些无语,但他只是纠结片刻,很快又放在脑后,他看着一身儒袍做读书人打扮的伊青竹,开口道:“等到入冬之后,便是十年一次的大朝会,到时候我等城主都要去天都朝见天子,那时便是事关生死。”
伊青竹转头看向文竹,过了许久才回应道:“说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谈到点上,到底是何事事关生死,你要是再这样拖拖拉拉,那就不必说了。”
季华心扯了扯嘴角,“大朝会倒是其次,只需要送些珍贵礼品,便不会有太多事情,但过了大朝会,接下来的便是论道,上次我侥幸赢了,保住这关州城主之位,这次听说改换了规则,心中便没有了把握。”
论道之会,说的好听,其实便是关于大周天下各府各城的归属,以修为论成败,若是赢了,便能继续在这位置坐下去,若是输了,则是需得灰溜溜滚下这个位置。
伊青竹没抬头,只是平静说道:“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输了那就输了,又没有大事情,论道而已,怎么会伤及性命。”
季华心重重叹息一声,脸上泛起苦涩,“关键是我有几个仇家,他们也会在论道会,要是放在寻常,我大可不必怕他们,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这一身铜筋铁骨,但在规则改变之后,我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伊青竹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了看季华心,脸上有好奇之色闪过,他在这里住了好多年,自然是知道季华心的来路,甚至对那半卷功法也有着大致了解,虽说只是一半,但恰好就记载着修炼铜筋铁骨之法,不说其他,硬扛他几剑是没有问题,而普通洞虚却受不得他一剑,如此高下立判。
按照他的估算,若是换做普通三教修士,想要打破铜筋铁骨,须得悟道境界用尽手段才行,哪能轻易说输就输的。
伊青竹平静问道:“是什么规则,竟让你产生必输之心?”
季华心顿了顿,将一切缘由娓娓道来。
原来是大周天子见多了洞虚修士之间相争,觉得有些厌倦,在大周众臣商讨之下便拟定了一个新规则,每位州城之主可带一人上台,不限修为境界,站到最后的便是州府之主,反之则身死道消。
季华心是山泽野修,三教修士向来不大看得起他,因此没少对他冷言冷语,在平日论道会中,其余州府之主皆是三教修士,就他独领风骚是一位山泽野修,很是引人注目,于是那些三教修士便想着如何将他生死道消,这次的新规则是一个极不错的法子。
自古以来,三教修士便是这四座天下人数最多的,哪怕是几千年前剑修昌盛时,比之也差了许多,因此三教修士最多的便是人,上至圣人下至初入门槛的修士,尽数都有。
你不是说你季华心靠着一身体魄能在洞虚纵横,那我大可以不用洞虚和你打,换做悟道或者是扶云岂不更好?
面对境界高出许多的修士,你的体魄还能扛得住不成?
因此当季华心得到这消息之后,很快就想到了伊青竹,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而不久之前伊青竹所出的那两剑倒给他找到了上门的由头。
看着一脸希望之色的季华心,伊青竹没有很快答应,他的思考,没有思考太多东西,只是在单纯考虑为季华心去一趟天都值不值而已,至于那些所谓的三教修士,境界再高又如何,只要不成天门,便入不得他眼。
只需踏进三尺,一剑递出即可。
季华心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伊青竹,顿时便觉得很焦急,现如今他算是体会来求自己办事的人被他晾在一旁时是何种想法,算不得太好受,简直和煎熬无异。
伊青竹伸手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嘴边轻轻吹着,很快便有悠扬笛声回荡在这片庭院。
季华心听着悠扬笛声,心中虽然还是焦急,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伊青竹,于是便静静站在原地,等待着笛声落下。
伊青竹将手中竹叶放下,看着在一边装样子闭目若有所思的季华心,笑道:“无需装样子,相比于我这笛声,你应当是更喜欢你家第十七房小妾吹奏的笛子。”
季华心睁开眼睛尴尬一笑,对于第十七房小妾不作回答,只是问道:“伊先生能否救我一救。”
伊青竹想了想,没有当即回答,只是说让他明天再来一次。
季华心舒出一口气,放下悬在心头许久的石头,以他对伊青竹的了解,能这样回答他便说明着其实有很大的成功机会。
这位关州城主在得到还算可以的回答之后,便想着今日不再打扰,正当他踏出庭院门槛时,后面一道淡然声音悠悠传来。
“明日多带些文竹,要最好的。”
季华心闻言一声,嘴角不由自主咧起,这应该算是答应了吧。
他转过身,高声应和。
想着离开这里之后,向关州四处城池颂布诏令,在明日清晨时分,他要看到全关州最好的文竹。
竹叶居中,伊青竹看着被风吹舞着四处乱动的竹叶,露出淡淡的微笑。
不知为何他想到前贤留下的诗句,虽说他现在不是读书人,但对这些写竹的诗句,确实喜爱的紧,于是很快便有一道淡淡诵诗声在庭院传播。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不算应景,但也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