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的日子和平只是占极少数,自千古以来流传至今的主流多是争斗厮杀,为了灵宝,为了草药,或许是为了某个心头女子,每日明里暗里死去的妖人不计其数。
哪怕死掉成千上万,照样是一个浪花都翻不出来,或许会被当做谈资,引起一些相关的注意,但大多都是一笑而过,丝毫不放在心上。
哪里不死妖呢?
不管是被同类杀,又或者是被三教修士杀,都没有什么不同,哪怕去传言斩妖的是剑修。
许百川入白玉城已然有八日,而在这八日之中所斩杀的妖修已经有六十之数,并且还在不断增多,同样也因此,白玉城开始流传他的名声,虽然更多是恶名,更多的是不怀好意,可确实也因此成了一些妖修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毕竟白玉城能够容纳一个剑修已经是底线,而这个剑修竟然是肆意斩妖,怎能不惹他们怒气?
要知道这里可是妖域,可是白玉城,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怎能让外人来这里耀武扬威?
紧接着便有妖修开始暗自谋划,各自报团,说是说想倒也简单,就是将许百川逼出然后斩尽杀绝。
这在妖域已经是个常态,更何况要面对的还是个剑修,按照那些臭穷酸的话,于情于理都有道理在手,似乎还能叫什么天明正义之师。
但妖域乐意学圣人之言的只是少数,平日里大多看自家文字都觉得讨嫌,哪愿意去看这些书,之所以借用这个道理,则是为自己打气。
许百川虽说只有一人,可这些日子以来所造的杀明实在太大,就算有些名不其实,可不管怎么说,那些妖确确实实是死了。
只不过谋划归谋划,但世人常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许百川出城上,但最近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许百川偏偏不出城,就算又有心妖人造成响动也未曾见到半点动静。
这很莫名,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别人何时要出城,何时不出城,谁又能管得了呢?
哪怕现如今许百川已经到了城门处,但他们却无半点办法。
只能眼睁睁看着某人坐在城墙头上饮酒。
城头高千尺,风很大,坐在上面其实要万分小心,如果受不住猛烈的风力被吹下去,就算不死或许也得脱层皮。
当然,这针对的是凡人,而不是许百川,对于凡人来说足以担惊受怕不敢迈出半步的城头但在许百川眼中却如履平地。
有修为在手,天下哪里不可去得?
就比如有钱财在手,这不准等闲人踏上的城头不是让他踏上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圣人诚不欺我。”
虽然说的是圣人之言,不过许百川言语中并无半点恭敬,也是,练剑练到最高深处斩杀圣人并不是什么难事,说到底到最后都一样,那便没必要恭敬。
除非那人是剑仙一脉,不过让一个圣人转而练剑,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许百川摇摇头,喝下口酒,尽数撇掉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
城头风愈加大,而在这风中,有一妖登城头,向着许百川施过一礼,并且叫了声许公子。
许百川置若罔闻,没有撇过半点眼色。
后者是做一书生打扮,面容看似醇厚,可眼中总有道道精芒闪过,如今许百川对其置之不理,却是有些生气。
想他世家在白玉城中也算得上中等族群,去哪里不被人叫做一声黄爷?这人倒好,他恭恭敬敬先自降身份折节相交却还不给脸色看,难怪是人族,如此不通礼数。
这样想其实无异于圣人面前卖弄文采,论礼仪,谁能和人族相提并论?
后者想了这么大一通,看到许百川还在喝酒,对自己依旧置之不理,便有些按捺不住怒气,面色一横,冷声开口,“许百川,你要怎样才能停手!”
停手,说的就是许百川斩杀猪头人之类的妖修,若是杀的是其他种类其他职业,他不会有过多关心,但那猪头人是他在背后主使,换而言之,贩卖人口的其实就是他,如今路被许百川断去,不解决这个拦路虎,那就无法做生意。
妖域向来缺人吃食,好这一口的可并不是少数,辛辛苦苦十几年建立路线就这么被断去,他要不出面做些什么,会很难服众。
许百川嘴角一勾,摇摇头,平静道:“停手?应该是我问你,你何时才能停手。”
乍而看之是原路返还,但其实两者说的并不是一个意思,一个说的是不再斩妖,另外一个说的是不再杀人。
“你当真不打算停手!要知道这是妖域,可不是你人族天下。”
许百川看着这只黄鼠狼,听着其中明里暗里的威胁意思,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你大可以试试。
后者怒不可遏,微微眯着眼睛,眼看着就要因为三言两语而出手,但又暮然想起城规,便强行按捺住身上气息。
许百川一眼就看透这只黄鼠狼不过只是炼法境界,就算是无视城规出手,却也挡不住他随手一击。
后者深吸几口气,“我叫黄树,是城中黄家之子,你要考虑好,在白玉城中,我黄家虽然排不进上等,可要弄死你,确实易如反掌,你不要自误。”
许百川饶有兴致,道:“我不出城,你如何杀我,就算你爷爷是洞虚,算得上一方豪杰人物,但总不可能在城中出手。”
话里话外,就是嘲笑之意。
黄家立足所靠的不是产业,而是那位洞虚,在这城中是以实力为尊,只要你有实力在身,就算是孤身一人也是上等,甚至还可以不守城规,但很明显,黄家并不是,要是是的话,哪还会来此多费口舌,自找不痛快?
黄树冷声道:“没关系,你难不成还能在这城中待一辈子?”
许百川一笑置之。
说实话,他并不想在这里待多久,顶多待上几个月便成,这天下这么大,总该去见见其他的风景,再说了,他来妖域可是为了林殊归而来的。
黄树看了他腰间秋风一眼,继续开口说道:“就算你能在城中待一辈子,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离开,听说你和涂山那两只狐妖走得很近,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自误。”
许百川听到涂山两字后皱了皱眉,他是一人,不敢招惹出什么祸事一人都可以扛下来,但要是牵扯到涂山那两姐妹会让他有些愧疚。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叫做许百川,是很声名鹊起的一个剑修,曾经在庆元很是闯荡出一番名头,一路走到大周的时候,又杀了不少山泽野修,悬赏榜单上一直居高不下,杀机也不断,但你每次都活下来了,你的手段应该不止展露出来的这些修为,还有其它,按理来说我应该敬而远之,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始终是妖域,死掉一个很有手段的剑修还是很简单的,就算你能越境,可你那手段又能维持多久?妖域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同样也不缺妖。”
说到这里,黄树反而收起了那副表情,紧接着摆出一副翩翩君子模样,继续开口,“不如这样,我们之间做个交易,你将那些法器妖丹还出,我承诺以后不再对你动手,你觉得如何?”
话语转来转去,反而是转回了原点。
许百川所思所想的是以后不再有买卖人口,而不是这轻飘飘的放一条生路,空口白牙摆出一些威胁手段就让自己离去,未免也太过于小瞧了吧。
许百川正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是儒家道理,言下之意就是说不管来什么招式他都接着。
黄树怒极而笑,寒声道:“好好好,那你等着。”
说完之后转身下城。
许百川大笑不止,但眼中却有寒芒一闪而过。
“今日的酒喝的够多了,归去,归去……”
在回去的路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从身旁或者身后传来注视目光,在这目光中全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许百川走了一路,这目光就跟了一路,在自认为安全无比的情况下,便更加肆无忌惮,直到许百川回到院子才渐渐隐去。
只是隐去,但并没有走,暗中人物还在。
许百川冷哼一声,在城中虽然不可以杀,但却没有说不可以伤啊,也该给些教训。
冷哼声传去没多久,便有阴影中倒下两个妖修,口吐白沫,但却没有死去,只不过暂时是动不了了。
许百川平静道:“滚。”
也许平淡,但听在耳中却有莫大威能,这两个妖修对视一眼各自扶着远去了。
“你又出城了。”
涂山月站在后面如是说道。
许百川转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出城杀的可是妖,涂山月也是妖,虽然品类习性不同,可总归都是妖,难免会有些无法言语。
涂山月叹道:“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人,胆子这么大,也多亏白玉城有这个规矩,要不然……”
后面的话语没有说出,但两者都明白其中意思,意会则可,多说便不必。
许百川轻声道:“且放心,不会连累到你们。”
涂山月沉默片刻,欲言又止,最后才小声开口:“不会的,我毕竟是涂山一族,黄家不敢对我动手。”
涂山是妖域尊贵姓氏,在胡姓还没有称雄之前是最贵,虽说子嗣稀少但历来历代都会出大妖,并且这大妖还有另外一种身份。
涂山以女为尊,大妖自然也是女子,是女子,聚会有个合适的夫君,大妖合适的夫君也只能是同等人物,也就是说是大妖与圣人。
涂山大妖历代的夫君皆是妖君,从无例外。
妖君妖君,见名而知意,在人族有帝王有国君,更有那大周天子,那在妖域自然也是有的,这妖域千万里土地便是归属于妖君所统领。
甚至还立下天道之誓,妖君在位一日,涂山妖后地位便稳固于泰山。
但若是真的这样,以涂山妖后历来护短的性子,怎会让两个涂山狐妖沦落至此,总会让胡族称王称霸?
难不成涂山已经没有大妖……?
若是真的如此,根据历代得势者,岂不是赶尽杀绝?难怪会沦落至此。
见微知著,越想便越觉得恐怖。
许百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快将自己所思所想压在心底,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
兴许自己所想是错误的呢,还是莫要自己吓自己。
涂山月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还想开口再说些话,但才发觉这里还是外面,并不在家中,有些话说不出口,于是便对着许百川歉意一笑,请他进去。
两人来到院子中刚各自坐下没多久,生性活泼好动的涂山叶便跑了过来,眼睛一直盯着许百川腰间酒葫芦不放,很显然,这个小妮子在上次喝过酒之后便有些喜欢这味道,每次见到许百川都是说想要讨要酒,但每次都没有成功。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许百川袖子一抖,凭空变出一个雪梨放在涂山叶手中,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啦好啦,你还小,不能喝酒的,等你再长几岁,我就给你喝,现在拿着这个梨子去玩吧,我要和你姐姐说些事情,等明日回来我给你带烤鸡。”
涂山叶咬了口雪梨,汁水飞溅,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许家哥哥你不能骗阿叶啊,姐姐说骗人会长不高的,到时候嫁都嫁不出去呢。”
许百川看了面色无奈的涂山月几眼,觉得好笑,但还是满嘴答应。
涂山叶走之后,涂山月又等了片刻,然后才开口。
“黄家有个洞虚境界的老怪物,活了有三百多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生命精华已经接近于无,若是突破不了下一步境界,在这几年中就会死去,你没必要担心他出手,那老怪物若是执意要出手,那便必死。”
许百川并不惧怕这所谓的黄家,就算是这城中所谓的大家族也不惧怕,有仙剑在手,其实很多事都不必在意,只是想与不想罢了。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涂山月,忽然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黄家情景?”
这话问的并不是没有由来,黄家依靠的是老怪物,哪怕不出手,那名头也是一份力量,只要名头被人还相信,那黄家就不可能倒去,因此对老怪物一切信息都应该是严防死守,怎么就这样被涂山月轻易得知?
许百川摸了摸下巴,暗自道了声有趣,应该不愧说是涂山家的嘛,虎死于余威在啊。
涂山月给许百川倒了一杯茶,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知道,只是继续道:“我想请你帮个忙,会很难,你可以拒绝,这是题中应有之意。”
许百川笑道:“但说无妨,你总是将要做什么说出来,要不然可不好下结论。”
涂山月点点头,深吸好几口气,下意识压低声音道:“我想请你杀一只妖。”
“杀妖?”
许百川有些不解,但没有过多猜测,只是静听涂山月的后话。
涂山月端起杯茶喝掉大半,这才继续道:“在这之前,还请许公子听个故事,在以往有一座城中住着一座家族,家族中子弟平日里相互安好,称兄道弟,更是说以后同生同死,但这话语只是话语,有人信了,有人没信,然后到后面冲突便由此爆发,那座家便分为三份,从此以后相互敌视,但若是敌视还好,却奈何联手赶尽杀绝,本来作为强盛的主脉被其余两脉化为养分,本来物竞天择本是这样,但那和那两脉得了好处还不想放过,想行斩净杀绝之事……”
故事老掉牙,就连说书先生恐怕都不愿意说,这故事在人族天下并不少见,无非就是说家族有了争斗,平日兄友弟恭到最后斩尽杀绝,却是一番伦理好戏。
“涂山,有苏,胡氏?”许百川面色奇怪,道:“那座城不会是青丘狐城吧,这样就说得通了,有苏与胡氏反水联合对付涂山,一时不察之下落到这种下场也不稀奇,既然这么说,难不成你想让我杀的就是两姓之妖?”
许百川刚刚所说出的姓氏都是狐族三大首领,在很多时候每一脉都有一个大妖出世,综合来说,那便是三个大妖,再加上妖后身份与妖君,简直是无往而不利,号称站在妖域顶峰也没有错,只可惜到后面涂山一脉被打击,没有妖后之后,却是有些大不如前,只不过还是稳稳当当还是能入前三。
毕竟别的不说,但耐不住狐族能生啊,单论这一点,恐怕只有蛇族能与之比肩了。
涂山月嗯声道:“是有苏氏,他们发现我了。”
发现?如果用这个词,那么就是说在以往那些时日都是不为外人知,并且在这白玉城中,或许还有城中势力参与。
要不然就凭两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怎能活到如今?
许百川点点头,“最近这几日吃了你这么多饭菜,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那便以这件事情稍做报答吧。”
顿了顿,继续道:“他叫什么,住在哪里?”
涂山月摇摇头,苦笑道:“不知,只知道是有苏氏。”
“何以为证?”
涂山月从身上拿出一块狐形令牌放在桌上,在阳光照耀下,用玉石雕就的苏字甚是明亮。
“在昨日清晨,当时我在扫地,这道令牌便突然出现在桌子上,同时留下的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七日之后特来拜访,有苏氏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