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开车把顾知胤送回了西岸公馆。别墅里空无一人,很久没回来这里,宋恒觉得客厅好像变了样。
顾知胤没心思理会这些,径直上了楼。
他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服,带上腕表,有条不紊,每一件事都做得很细致。
做完这些,他又站在镜子前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疏漏,转身走出房间。
宋恒看见他整洁清爽地从楼下上来。
顾知胤从拘留所出来时,有种病态颓废的美感,此时穿着一丝不苟,散发着沉稳内敛的气息,郑重地像是要去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宋恒心里有些感触,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跟着顾知胤出了别墅,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他才忽然感觉到一种重获新生,世间万般美好,以及……他看向顾知胤的背影。
对木宁小姐不言而喻的爱。
顾知胤上了车,宋恒开着车去往医院。
他看着街道上张灯结彩,还有着过年的喜庆,忽然开口,“我该买点什么。”
宋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盯着窗外,“您要给木宁小姐买礼物?”
“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
宋恒想了想,“该送的您都送过了,再送一遍也没新意……”
他实在想不出来,“这方面您好像比我懂吧?”
顾知胤收回视线,轻嗤了一声,闭眼支着额,自言自语地喃喃,“是啊,我怎么问你。”
宋恒看了看他,“顾爷,您是不是有点紧张了?”
顾知胤微楞,垂眸笑了笑,没说话。
……
难得在京城三月初有如此好的天气,
木宁窝在病房里头发油腻腻的,她实在受不了自己了,嚷着要洗澡。
“宁丫头真是每天一遍,医生都说了,你身上的伤碰不得水,不能洗。”张妈唠叨着她。
张妈原本在老家过年,正月初四晚上突然接到电话,叫她来照顾木宁,她才得知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连夜坐车从老家赶过来。
老家在乡下,她转了几趟车,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晚,坐在臭气熏天的面包车里,在摇摇晃晃的乡镇路上,两旁道路狭窄漆黑,她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天都快塌了。
那一整晚她都在担惊受怕,在车上根本没睡着,第二天早上终于到了京城市中心,她没回别墅,直接来的医院,看到木宁一下子热泪盈眶,心里什么东西都落地了。
木宁住院期间,张妈跟陆心婷轮流来医院陪护。
木宁边吃苹果边说,“那我洗个头总可以吧?”
张妈想到木宁才流产,坐小月子最忌讳头受凉了,以后容易偏头痛,便哄着她,“宁宁再等等啊,等几天,伤好了给你洗。”
木宁哀嚎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眼神疑惑地看着张妈,“我身上的伤跟我洗头有啥关系?”
张妈支支吾吾,这时候陆心婷匆匆走进来,“洗啥头,别洗了,走走,带你出去溜溜。”
木宁咬着苹果的动作一顿,眼睛顿时亮起来,“真的?我可以出门了?”
这些天天气不好,陆心婷和张妈非不让她出这间病房,她都快憋死了。
张妈疑惑地看了陆心婷一眼,皱了皱眉,似乎有话想说。
陆心婷给了张妈一个放心的眼神,笑吟吟地对木宁说:“看给你高兴的,走啦,带你晒太阳去。”
她给木宁推来一个轮椅,木宁身上有几处挫伤,比较严重的是她右腿骨折了,因此出行不方便,必须坐轮椅。
木宁慢吞吞地在床上穿好衣服,陆心婷扶着她坐上去。
张妈给木宁戴上帽子,围上围巾,又给她身上搭了条毛毯,还是不放心,“等会儿,冲个热水袋。”
“不用啦,张妈,我这都全副武装了。”木宁迫不及待想出门。
“外面虽然出太阳,到底三月份寒意还没散,起风时有点冷,冻着手怎么办?”
木宁拿她没辙,只好等着。
趁着冲热水袋期间,张妈拉着陆心婷问怎么回事,陆心婷暧昧地看了木宁一眼,悄悄在张妈耳边说了几句,张妈一怔,眼眶顿时有些发烫,“行,行,我知道了。”
热水袋充好,木宁双手插在小熊热水袋的两只耳朵里,原本她就身形娇小,窝在轮椅里一团毛毛茸茸的,可爱的要命,陆心婷推着她出去了。
她们在花园里散步。
陆心婷问她:“宁宁,今天是元宵节,你想怎么过啊?”
木宁微微愣住,原来今天已经正月十五了。
她跟顾知胤约定好见面的日子。
她一直很害怕今天到来,因此这些天她稀里糊涂的过,在病房里吃吃睡睡,强迫自己忘掉今夕何夕。
现在被陆心婷提醒,一股空落落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知道,他今天要失约了。
木宁失落地垂下头,小声说:“我不想过。”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低落地摇摇头,“没有。”
陆心婷忽然停下来问,“宁宁,你是不是想他了?”
木宁矢口否认,“没有,我想他做什么。”
“想就想呗,我又不笑话你。”
木宁不说话,强撑了一下,沮丧地说:“他就知道骗我。”
“他是个混蛋,他……”
她喉咙哽着,他把一切给她安排好了,可他自己呢?
木宁声音小了下去,自我喃喃,“他也就只能骗骗我了。”
起风了,陆心婷看着地上影子晃动,咳了一声,小心谨慎地说:“宁宁,你还是说他点好的吧,我觉得他应该很想听。”
“好的……能有什么好的……”
陆心婷给她揉肩,“说嘛,我想听,了解一下顾爷,万一以后要在他手底下谋生了呢。”
木宁努嘴,“行吧,给你说说他以前。”
木宁开始回忆。
然后便开始喃喃自语。
“我刚到顾家那会儿,他不像现在这样温柔爱笑。”
“当时我就觉得他这个人很怪,他不跟任何人打交道,整个人冰冷阴郁,死气沉沉,顾家人也不待见他,像是碰到他就会倒霉一样,看见他就绕道,偏偏我那个时候好奇心重,想去接近他,因为我感觉他跟我好像是一样的人。”
“他心情不好就把自己关在音乐房里,我就扒在窗户上偷偷看他弹琴。”
“后来被他发现了,他竟然没有赶我走,我胆子慢慢大了起来,躲在门后面看他,有一天他问我是不是想学,我说想。”
“其实我也不是想学,我就是想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待在那里。”
“没想到他会把我抱在腿上,手把手教我。”
“那时候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也不难接近嘛,哪有外面传的那么恐怖,虽然后来知道他做了很多坏事,但我觉得他自己应该是不想的,因为他每次做完坏事,他都要洗澡,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好像很厌恶这样,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旧是我在顾家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
一道影子慢慢覆盖到木宁身上,阳光把这道影子拖拽地很长,静静站在她身后,没有打断她。
木宁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一个重心。
回忆太多了,就像打开的闸门,一股脑儿地涌进脑海。
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如今回味起来,都觉得很温暖。
“虽然他工作很认真,但他平时真的很无趣,没有什么社交,也没什么兴趣爱好,要不是一张脸好看,估计没人会喜欢他这种吧。”
“婷婷,你知道吗,他有次说是带我出去玩,结果他一个人坐在池塘边上钓鱼。他能坐一天,啥也不干,就盯着一个地方发呆,鱼上钩了,他都忘记收杆,我当时在想,他是在钓鱼吗?欣赏风景也不像啊,我感觉他在想事情,可他给人感觉又很放松,反正我琢磨不透他。”
没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她还记得这般清楚。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他说实话,他做饭真的很难吃,我怕打击他的自尊心,我就只能强忍着吃完,你说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连个蛋炒饭都能炒糊?”
地上的影子晃动了一下,没有吭声,只有一双手推着她慢慢往前走。
木宁顿了顿,觉得很奇怪,陆心婷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