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点钟方向,开火!”阿斯特丽德喊道,M47采用无壳弹设计,省略了抛壳装置,射速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减少了弹壳的额外负重,携弹量提高到了50发一轮,后坐力即便是未经训练的妇孺也能轻易承担。超光谱目镜中精准地捕捉到了所谓的隐形士兵,哪有什么变色迷彩能让子弹穿体而过不伤分毫?
“榴弹!”阿斯特丽德缓步后撤,技术军士旋即抽出“北方湖”榴弹发射器,一发榴弹后,阿斯特丽德叫道:“烟雾弹!烟雾弹!计划更改,去撤退点!”
果不其然,幽灵完好无损地从爆炸余波中走出,特战队们暴风骤雨式的火力没能令它伤着皮毛,反而是彻底激怒了这个“人”。光谱映射里,幽灵就是一个弥散着离子光晕的活人!怎么可能是披戴光学迷彩移动时的模糊轮廓!
这不是人!
“撤退!撤退!”阿斯特丽德按下封锁弹电钮,贴在走廊壁板,“呼!”封锁弹里的聚能燃料横亘成一堵温度瞬间可达一千摄氏度的火墙,不出所料,战斗工兵的喷火器尚且应付不了,区区一道聚能火墙又能奈何?幽灵穿梭,火墙凝了一刹,旋又重燃。
“这玩意紧追不舍,什么鬼东西!”卡布瑞拉背负了最多的多功能装备,狭窄的走廊通道不允许多人齐头奔跑。“我怎么知道!”塞申斯徒劳地抛弃着手雷,依靠动能侵彻。火药爆炸、弹片割裂、温度烧融的物理手段竟是对幽灵不起一点用!总部的那群参谋废物是用哪只猪脑子得出的隐形士兵结论!这根本就是幽灵!恶灵!
“卸掉你那些该死的累赘!”阿斯特丽德跑在倒数第二,最后的卡布瑞拉却与她差了两三个身位。卡布瑞拉这才手忙脚乱地试图解开背包,但一体化背包除非用军刀割开,根本丢不掉!“扔掉负载!”阿斯特丽德叫道,战斗工兵组的视频连线让所有人清楚看到了幽灵是如何像推倒积木一般杀死士兵,厚重防爆型外骨骼的战斗工兵只剩下了康威少校一个人在竭力逃命着,与先前进入的陆战队员何其相像?是,他们是配备了顶级武装,那又如何?看到了鬼只会让恐惧蔓延地更快!
卡布瑞拉拽着枪带,为时已晚,幽绿色穿过了他的身体。一声细微的“嘶”声,宛如裙衫稍解,精锐的特战队员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跑!”阿斯特丽德目睹了卡布瑞拉脸庞冰寒骤起,瞳中神光消失的一瞬,那种痛苦情绪甚至传染给了幽灵,幽灵前弓着身子,发出无声的尖啸。
“你在哪儿!”阿斯特丽德叫道另一端的康威。“4B区!幽灵紧跟着我不放!狗东西快赶上我了!这玩意想把我拎高了捏断脖子!”视频小格中跳出杀死了四个战斗工兵打的幽灵,如出一辙的人形绿芒。“抄近道回上层甲板,我们必须撤回船上!”阿斯特丽德脸部肌肉不住翕动,她将步枪插回了枪袋,索性甩开双手奔跑。
死亡竞赛。
“长官!前面!前面!”后队变前队,跑在最前的队员赫然看见了又一只幽灵,两相夹击,避无可避!“绕道啊!”阿斯特丽德窜进了左手边的下层楼梯,踏下第一步时,便已脱离预定路线,生死时刻,保得小命才是真!
标记着陆战队员的地图红点越发近了,阿斯特丽的忽然明白了第一批阵亡的陆战队集中在靠近上层的十字交叉口,而漏网之鱼则在下层被抓住,他们无路可退!现在,渔夫收网了。
可视面罩的供氧猛然提升,阿斯特丽德大口大口地吸入浑浊的空气,尽管她这次跑在了第二,但不意味着离危险远了一分,队伍在朝深舱前进,一旦抵达了最深处的压载水舱,再想升回甲板简直痴人说梦。“砰”有人跌倒了,窸窣的蚂蚁爬动,瞧都不用瞧,还剩三个人。
“没有路了!”他们顺着路跑到了某个运行舱室中,铁链拴着的方形罩子莫名振动,军靴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塞申斯少尉叫道,前方已是死路,安全门紧锁。阿斯特丽德转过身去,两只幽灵一左一右占据了优势位置,这些鬼东西似乎感受到了队员们的绝望,甚至开始品尝起来,阿斯特丽德注视着幽灵似人非人的面貌。她许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是死神也有打盹或是发善心的懒惰,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换进新的弹匣,扭转枪机上膛,枪托抵着肩,她蠕动着嘴唇说道:“我们有三个,幽灵两个,我们分开跑,左中右,跑出一个是一个,一定要把消息传递给总部!让他们击沉这艘船!明白么!”
“明白!”塞申斯少尉与另外一名队员亚当回道。甜蜜的绝望品味结束,幽灵们要追寻更甜美的悲怆了,先是小步慢走,随即大步狂奔!“走!”阿斯特丽德吼着,DM13无壳弹喷吐出大团枪焰,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舱,队员们岔开了路径,绝地武士般冲向明知必死的敌人。
透明弹匣里的无壳弹飞速消逝,M47独特的旋转自动机结构使得子弹做着圆周运动。目镜里,幽灵拉伸出光晕与离子焰火,纯粹的神话恶鬼。在撞入恶鬼怀抱前一秒,阿斯特丽德骤然滑铲,前方澄静视野!空无一人!“嗵!”并不是人人都像阿斯特丽德般好运,幽灵的手臂拍中了一名特战队员的防弹插板,一柄巨锤砸得插板凹陷,他喷出一口血,在落地之前,插板凹入的尖刺就刺破了心脏。
“来啊,畜牲们,你们想吸干你大爷的骨髓吗?”塞申斯被逼进了角落,少尉的眼角余光看见了阿斯特丽德成功远离了幽灵,少尉扣动了阿斯特丽德出发前赠予队员们的AATS腕表,双重的力量与弱点探测,以及最高幅度的时间过载,少尉激发了聚能燃料棒的电钮。多好的姑娘。塞申斯少尉望着阿斯特丽德,临死之际,有一个美丽异形送行,他比绝大多数的士兵们都幸运了。更重要的是,那个姑娘也在深情脉脉地回望着他,浑然不觉她的前方悄然冒出第三只幽灵,塞申斯张大了嘴巴,想大声提醒她,奈何拇指已然触到了电钮,导线牵连引爆药。“你……”少尉只来得及说出“y”这个字母,微型爆炸便带动了聚能块的连环爆燃。在火幕烧蚀少尉的声带之前,他喊出了“b”。
“back!”阿斯特丽德一顿一跳,门口矗立着第三只幽灵,显然循着声响而来,幽灵直直地盯着被融成一副白骨架子的塞申斯少尉,幽灵转过了头,第一只,第二只,侧过了头颅。尽管肉眼不可见,透射出的嗜血暴虐冰入脑海。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么?无人问津?没有盛大葬礼?没有哭泣与花环?她终于漫上了一丝悲哀,“铛!”震耳欲聋的荡颤,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
“将军,今日的例行报告。”秘书送来了一叠文件,威廉姆斯中将道了声“谢谢。”但不管是穿着笔挺军装仍旧胸部高高耸起的女秘书,或是眼皮不抬一下的中将,他们都知道这无非是个印在骨子里的礼仪性习惯用语。我老了。中将挥手示意少尉秘书退出。他欣赏着年轻女军官曼妙的曲线,放在五十年前,或许中将还会诞出某些公开的秘密。不过垂垂老矣的将军只想在任期内为军队铺平前进道路,至于通向哪里,只要不是毁灭,将军都愿意接受,并为此燃烧殆尽余晖。
将军翻动着鹰徽标记的文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在数百海里外进行任务的阿斯特丽德。老实说,执掌西点的那几年,将军一开始并不喜欢她这样明明渴望权力与欲望却又传达出踏实表面的女孩。每个月的违规惩罚名单里都有阿斯特丽德·约瑟芬,不知道她仗着是父亲、祖父的光辉或是自身一呼百应的手段。总之每个周末,将军与列兵都会以某种形式见一面,要么是隔着小楼百叶窗看着训练场孤零零的加训人员,要么是纪念堂里的读书姑娘。将军省略了一些令人尴尬的画面。“要求改装潜航器电磁网?”将军戴上老花镜。老家伙嘛,难以与时俱进,他自嘲道。
预计降低百分三十的持续航行时间,提高人员应对拟态生物的安全率。将军考虑再三,依然批示“否定。”人力属于资源一项,稀缺与否取决于横向对比,如果一个潜水员能换一百吨燃油,那就换吧。历史上有太多的“先驱者”给出了答案,将军的书架里至今还放着一本《伟大的卫国战争》与《东线战争史》,一个是帝国作者,一个是联邦作者,看待事物要批判辩证地看,古老崭新的东方哲学。
将军一份份地打着勾与叉,直到关于肯特堡避难所的“山脉绿光”行动的进度汇报。“游骑兵,游骑兵,一往无前。”快速反应部队里大多数都是本宁堡基地游骑兵,承担着定期伪装侦察联邦废土,不少接受了专业的间谍训练,派往更远方进行长期潜伏。纵使贵为值勤主席,间谍名单还是掌握在香槟美女环绕,休养于海底疗养所的泰兰上将手中。听说他死了个儿子?威廉姆斯不无可惜地想到,上将只有两子一女,小儿子麦德龙·泰兰确认稀里糊涂死于废土暴民,哎,脑子不够灵光的小鸡崽,聪明一点或许可以让约瑟芬考虑考虑。老头子一想事情就容易联想到政治,有时候,中将都忘记了他是军任还是政治家。毕竟这是新时代。老人端起茶杯啜了口温水。
将军继续看着报告,上面写着U分队的剩余人员化装成废土佣兵,进驻了距离肯特堡避难所最近的大型聚集点。黑水镇?真庸俗的名字。游骑兵们被授予便宜行事的权力,只要他们认为可行,一切都是允许的。U分队正在招募流民,简单训练后投入袭击大湖工业区探查肯特堡避难所的后勤补给队伍,并观察进度,直到总部决定投入增援。
小伙子们学习学习生存哲学不是坏事。中将打了个勾,放进已批阅的一栏,下一份报告则让他烦恼而愉悦着。第一机甲师的日常物资输送情况。波塞冬空有一万三千人的机甲师,却沦落到战术反应部队捉襟见肘,需要启封军官种子计划人员来应对糟糕的海洋状况?但抱怨唯一的用处便是令将军咳出一口浓痰。威廉姆斯捂着纸巾擦了擦嘴唇。世界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机甲师。他这么安慰自己到。然后将军签下了同意,写上他独有的花押。
将军按了按电铃,秘书应声敲门而入。“将军。”帕特洛小姐抱着一摞文件夹,看来她刚才还忙着传递统帅部的指令,听到了将军的召唤匆匆赶来,急地松开了一颗纽扣。非常黄金比例的半圆。“一杯黑咖啡,不要加糖。”将军说道。
“如您所愿。”帕特洛小姐据说拒绝了一大票总部的追求者们,话说小伙子们的眼光的确不错,又抱得美人归,又靠着裙带关系与值勤主席傍上关系,历年审核不都是半月湾基地人员分配进机甲师么?将军欣赏着她军装套裙下的圆润臀线,大概是女性独有的姿态。“帕特洛小姐,你的扣子。”直到秘书要侧身拉开滑门,将军才善意提醒道。
“噢。”帕特洛小姐瓜子脸浮起了羞涩的红晕,她忙不迭系紧了风纪扣,欠身致意道:“谢谢您的提醒,将军。”她今天没穿内衣,黑底粉红边的蕾丝胸罩。将军摆摆手说道:“嗯,还是往咖啡放一勺糖。”海水漫到了嘴巴,总得在死之前过得稍微舒服一些才是。于是老人在下一份基地文官团里的女性参谋的薪资补给状况中写下了意见。
“每天增加一百克面包,每周增加二十克巧克力。”
桌角放着一张相片框,数百人的大合影里,中将赫然坐于中央。旁边则是二十一岁毕业时的阿斯特丽德·约瑟芬,她的金棱似乎与将军的金星闪烁着同等明亮的光辉。她洋溢着浅浅的微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北极雪狐的表面功夫。“我的学生……”将军阴沉地思索着。
“果然只有你是最出色的。”
……
“阿尔法,收到请回答,阿尔法……”交换面板窜出一行文字,阿斯特里德连比动唇形都不敢,实际上,她完全不敢轻动一丝,她的腰肋处扎了颗尖屑,逐渐刺入了皮肉。她将呼吸频率压抑到了最低。走了没有?超光谱护目镜无法透视太厚阻隔后的情况。所以我身陷囹圄了。她郁闷地想到。
塞申斯少尉决死激发的聚能封锁弹算是牺牲了他,救了阿斯特丽德,若不是火幕切断了天花板的操纵线,使得一只大缸罩住了她,不然现在她也得陈尸深舱。
阿斯特丽德醒来后,便是这么一副幽冥,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可视面罩上给出的时间是下午3点。离天黑还有两个半小时,她想到。阿斯特丽德暂时不着急离开这方应该是陶瓷性质的方形罩子,她思考着所见到的幽灵究竟是什么东西。隐形士兵?不可能,什么样的装备能令子弹穿过,无视烈焰?她至少对着幽灵打了超过200发无壳弹!难道核爆把世界炸开了四维缺口?要是这样,宗教信徒一定要开心高喊“万岁!”
在这个星球,就一定会遵守基本规律。阿斯特丽德坚信这一点,她检索着通讯,战斗工兵们惊呼“幽灵打飞了约翰!”、“锤子砸过来了!”,静音视频里显示着战斗工兵无一不是被幽灵像打高尔夫球般凌空击飞。要命的钉子。阿斯特丽德强忍着剧痛。但特战队员的阵亡影像却大不相同,碰之即死,只有前冲惯性。等等,她定格在了塞申斯少尉的目镜摄影机录制的阵亡画面。少尉回头时正好捕捉到了幽灵杀死队员后,队员脸庞瞬时浮起的寒冰褶皱。急冻光线?阿斯特丽德疑惑着,这种概念性武器尚存于图纸,而且消耗能量过大以至于核动力航母才有能力安装,所以项目很快下马了。但急冻光线怎么可能凝聚成有自主意识的幽灵?
阿斯特丽德尝试着挪动着腰肢,屏住呼吸,缓缓拔出了作祟的螺钉。它们走了。阿斯特丽德回复着侥幸未死的康威少校。“这里是阿尔法A-1,除我之外,其余四名队员尽数阵亡。”
几秒后,交换面板传来少校的讯息:“战斗工兵也是如此,我躲在6F区一间类似浴室的房间,幽灵梭巡在外,我无法移动。”
“无法联系舱外巡逻艇,远程通信失效。”手臂总控面板的三个通讯信号熄灭了两个。少校也回答如是。
不能坐以待毙,她捏了捏拳头。柯尼斯堡她都撤了出去,何况一艘狗屁货轮?“我应该位于7C区的压载水舱附近,我被一只陶瓷罩子盖住了,我打算掀开盖子回到上层甲板,你呢?”
“祝你好运,幽灵对声音较为敏感,建议维持低噪移动。”少校那种不羁嬉皮的音色不改。阿斯特丽德深吸了一口气,动手掀开了陶瓷盖子。
“顺便一说,你应该多喝点木瓜奶之类的,摸起来手感太差了。”少校调侃道。阿斯特丽德钻出了盖子,周围寂静,澄澈视野,她回复道:“祝你他吗死这儿吧,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