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最近小襄儿老是黏着你?”休沐日,卫云章倚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瞧着崔令宜梳妆。
“也算不上吧。主要是她对画画感兴趣,所以常往我这儿跑罢了。”崔令宜在妆镜前描眉,回答道,“怎么,是母亲还是嫂嫂与你说了什么?若是她们觉得我耽误了襄儿背书,往后我就不陪她玩儿了。”
“你误会了,是我与母亲闲聊时说起你,母亲说你挺会讨小孩儿喜欢。”
崔令宜抿唇淡笑:“我的弟弟妹妹比襄儿也大不了几岁,看多了便也会了。我常与母亲和嫂嫂在一起喝茶聊天,襄儿就在旁边玩。有一回她听说我会画画,便想看我画画,我便索性带她去画室了。这孩子看我画画,竟也不觉得无聊,后来就常来了。”
卫云章挑眉:“你喜欢孩子?”
崔令宜脸上一红:“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襄儿乖巧伶俐,身边多她一个不多。画累了,逗她玩玩,也挺开心的。”
尤其是当襄儿随口说出一些卫府私隐的时候,她就更开心了。
荒院小楼里的剑痕实在可疑,但卫云章手上没有剑茧,她便想,大约是她在卫家接触的人还是太少了,竟头一个怀疑他。
他有一些不为她知的秘密,未必就一定是与那座院落有关。他太过显眼,若是有什么问题,很容易被人发觉。或许,反而应该把目光放在那些最不可能与剑有关的人身上才对。
是以这些时日,崔令宜有意吸引襄儿的兴趣,把襄儿哄高兴了,三天两头往她这跑。陆从兰一开始还陪着孩子来,觉得打扰了崔令宜作画颇不好意思,但后来看崔令宜和襄儿相处融洽,她便也生出了一点偷懒的心思——毕竟亲自带孩子真的很累。崔令宜看出了这一点,正中下怀,三言两语说服了陆从兰,让她放心地把襄儿交过来,不必客气。
照顾襄儿的丫鬟都守在画室外面,崔令宜和襄儿在里头说些什么,她们压根不知道。
襄儿是卫家唯一的孙辈,小孩子心思干净,嘴上也没个把门儿,问什么答什么。虽然她也不可能真的知道什么密辛,但她能说出不少崔令宜不知道的日常琐事,增强崔令宜对卫府诸人的了解,便已是足够。
梳完妆,早膳端了上来,看着面前煨好的山菌鸡丝汤,崔令宜不由一愣。
她掐指一算,这才惊觉,原来今日已经出了国丧期了。这一个月的时间,竟这么快就过去了。
“怎么不吃?”卫云章看她迟迟不动筷,不由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些菜,我才想起来,原来现在已经不必斋戒了。”崔令宜道,“所以,我们如今也可以出门了是吗?”
“是啊。”卫云章说,“你想出门吗?”
崔令宜笑了笑:“近日常常作画,我打算过几天上街买点新的颜料。”顺便和纪空明碰个头,和他讨论一下那座小楼的事情。
谁知卫云章却道:“何必过几天?今日正好休沐,我陪你去买便是。”
崔令宜:“啊……我逛街很慢的,三郎恐怕没有这个耐心。”
卫云章啧了一声:“我又没陪你逛过,你怎知我没这个耐心?”
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崔令宜只好莞然一笑:“既然三郎主动请缨,我又怎会拂了三郎的好意?那等咱们吃完,就买颜料去。”
反正现在自由了,来日定能找到别的理由出门,届时卫云章上值去了,还不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今日便先算了,就当和卫云章培养培养感情吧。
用完早膳,二人步行出门,瑞白跟在后面,充当提包角色。
晨风微寒,崔令宜穿了件滚毛的披风,倒不觉得冷。她偏过头,瞅着卫云章笑。
“你笑什么?”他问。
“头一次和男人逛街,觉得新鲜。”
“男人逛街和女人逛街有什么不同?”
崔令宜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和女人逛过街。”
拂衣楼的人,除非是有任务需要,否则大家都是习惯单独行动。
“你与你的继母,没有逛过吗?”
“没有啊。”崔令宜摇了摇头,“她没邀请过我,我也不想和她一起逛。”
和赵氏有什么好逛的?赵氏出门,多半是去给她两个孩子添置东西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卫云章默了默,牵住了崔令宜的手。
崔令宜有点惊讶,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怕什么,你我是夫妻,又不是无媒苟合。”卫云章说,“那你一般是带着碧螺和玉钟逛吗?”
“也不带她们。”崔令宜道,“我还是喜欢一个人逛,很安静,很省事。”
开什么玩笑,她要是去找纪空明议事,难不成把碧螺和玉钟两个人丢在大街上?虽然她并不是每次都有事,但总不能有时带丫鬟有时不带丫鬟,那也太奇怪了,索性一次都不带好了。
卫云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以后有我陪你。”
崔令宜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深情目光,一时间有点愣怔。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会是觉得自己人缘很差吧?不会以后她出门他都想跟着吧?这还得了!
“呃……”崔令宜正思考着如何弥补一下,就听身后的瑞白道:“夫人,你说经常来买的店家,就是这家吗?”
卫云章抬头看了看门匾,“绘月轩”,一间窄窄的门面,都有点脱漆了,看上去普普通通,并无什么出挑之处。
他有些疑惑:“这儿的颜料很好吗?”
他习惯在京中的老字号大店订购笔墨纸砚,很怀疑这种小店的质量。
崔令宜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若论原料和工艺,这家店的货自然是比不得其他家的。但唯有一个优点,就是他家卖的颜色,都是自己调出来的,有许多别处没有的特殊颜色,正好方便我拿来直接用,省了不少事。”
“原来如此。”卫云章点点头,“那便进去瞧瞧吧。”
进门是个木质柜台,两侧架子上摆了许多文房用具,卫云章闲庭信步,在一只石雕的笔架前停下,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柜台后的掌柜抬起头,看见是崔令宜,连忙堆起笑容:“娘子,您终于来了!两个月前到了一批新的青绿颜料,我想着您肯定喜欢,还特意给您留了几盒,结果好久都没见着您的人影,我还以为您不在京城了呢!”
崔令宜害羞一笑:“我前段时间成亲了。”
掌柜一愣,看向卫云章,不由笑得愈发灿烂:“原来是这样!夫人与郎君可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恭喜,恭喜!”
崔令宜:“你刚才说的青绿颜料在哪,拿来我瞧瞧。”
“一楼地方有限,我放在楼上了,夫人请随我来。”掌柜拱了拱手,便转身往二楼走去。
崔令宜朝卫云章道:“那我上去啦?你要不要也上去?”
卫云章看了看那窄窄的、咯吱作响的楼梯一眼,摇了摇头:“罢了,你上去就是。我在下面等你。”
“好,我试完色就下来。”
卫云章又拉住她,悄声道:“你是他的老顾客了,他竟不知你是崔家娘子吗?”
崔家与卫家结亲,那声势浩大的,京城谁人不知?
崔令宜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我故意不告诉他的。倘若被他知道我是崔家娘子,他看我有钱,坐地起价怎么办?又万一打着我的旗号做生意,出了事,我的名声怎么办?”
卫云章点点头,赞赏道:“你想得倒是周全。”
“那是自然。”崔令宜朝他眨了眨眼,提着裙子,快步上了楼梯。
卫云章把手里的笔架放回架子上,又开始背着手,在楼下继续游逛。
崔令宜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随即进了掌柜的房间。
掌柜一边把颜料从柜子里拿出来,一边轻声道:“姑娘今日怎么来了这里?”
“卫三郎今日休沐,非要跟着我出来,我不方便直接去见纪门主。”崔令宜皱着眉道,“过几日等他不在家了,我再出一趟门,你让纪门主不要着急。”
掌柜笑了一声:“今日才是解禁第一日,门主他倒也没有急到这个程度。”
崔令宜:“身为卫家妇,我也不能老是往外跑,次数多了遭人怀疑。我已有些发现,等找到时机了,我自会去找他。”
掌柜:“好。”
过了一会儿,崔令宜拿着打包好的颜料下楼。
理所当然是卫云章付钱。
等出了店门,崔令宜说:“我还以为你也会买点什么呢。”
卫云章摇了摇头:“没什么看中的。”
这家店应该是面向普通百姓开的,文房用品用料不是上乘,入不了他的法眼。不过崔令宜买的是作画用的颜料,只要颜色好看耐用就行,管它是什么做的呢。
卫云章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他负手而立,故作矜持地道:“我方才在门口听见路过的人聊天,说是普华寺的菊花开了,你想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