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别的情绪,仿佛江逸此时此刻只是个陌生人。
我俩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他正想再度说话的时候,就见苏灵从包厢里小心翼翼探出头。
“江总,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她看向江逸握住我的手腕,声音细细柔柔地开口,表情是全然的无辜。
“天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想先回去,能……能送我一趟吗?”
我想趁机甩掉江逸的钳制,就听他淡淡回应。
“我让周子熙找个人送你。”他不疾不徐开口,“进去等一下。”
按照常理,一个秘书可以公然指使老板,唯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俩有一腿。
让我讶然的是,江逸竟然没有亲自送她回去的打算,这不科学啊。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不是最容易发生点什么故事吗?
苏灵的表情明显也有些尴尬,大概是之前笃定江逸会跟他走,眼下当着我的面,总有点跌份儿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真千金身份即将得到证实给了她勇气,所以听到江逸的回答,她非但没有进去,反而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张柔美的脸越来越清晰。
饶是之前已经近乎撕破脸,然而跟我目光相对时,她却没有半点别扭尴尬。
“趁着江总也在,有些话我想说清楚。”她可怜巴巴地盯着我,语气亲昵,“笙笙,我知道你怨我抢了你的位置,但血缘这件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
我瞠目结舌。
这还没认祖归宗呢,怎么就开始以真千金自居了?
而且这个站在制高点的口吻,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我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结果后面的话愈发离谱。
“上一辈做的种种咱们干预不了,但我们可以从这一代扭转啊。”
我感觉自己的母语系统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她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姐姐。”苏灵昂首挺胸,毫不心虚地跟我直视,“毕竟你跟着爸妈一起长大,让他们强行放弃你是件很残忍的事,所以我们可以做异姓姐妹。”
我姓了二十五年的姓,就让她上嘴唇碰下嘴唇,说改就改了?
但苏灵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离谱,她看了眼江逸,又转向我继续剖白道。
“你可以继续做余家的女儿啊,我没关系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要抢你的位置。”
她委曲求全的样子活脱脱就是狗血电视剧里绿茶的样子。
我站在原地,表情在短短十几秒里瞬息万变。
主要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种有悖正常人思维的话来,一时间想吐槽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过了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第一,我没有半路认便宜亲戚的打算。第二,这位置你抢不抢我都打算让了。”
“笙笙,你是不打算原谅我的意思吗?”她上前半步,眼泪恰到好处地落下来,这是我一辈子都学不会的技能,“我想跟你和平相处啊。”
有一说一,我对苏灵这种能屈能伸的本事还是由衷佩服的。
若不是上辈子见过她趾高气扬的模样,亦或是没有经历在看守所被她咄咄逼人追问的片段,可能真要以为她是人美心善的小白花了。
“你还真是能随时随地大小演,电影学院没录取你简直是损失。”
我毫不客气地吐槽了两句,随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眼中流露出些许鄙夷。
“如果我之前说的还不够清楚的话,今天在这里刚好再说一次。”我余光从江逸身上一带而过,“不管是余家的身份,亦或是这个江太太的位置,你稀罕,你就拿去。”
“笙笙,其实我对江总……”她落泪落得更凶了,“我只是情不自禁,但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啊。”
好家伙,合着我还阻挡你们真爱的步伐了。
“你们想逾矩就逾矩,千万别顾及我。”我赶紧撇清关系一样地摆摆手,“虽然我对江逸这个眼光不敢苟同,但真爱无罪嘛。”
这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大概是怨毒到极致了。
苏灵的表情登时像塞了个鸡蛋一样,噎得满脸通红。
我反思一下,觉得这样有些过于残忍了,于是又想找补找补。
“没关系,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俩能到一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不必觉得高攀。”
这下换江逸黑脸了。
很好,我满意了。
伸手拨了拨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正准备走开时,江逸手腕忽然用力把我带入怀里。
熟悉的海洋香氛再度袭来,依旧是那款香水,他在这件事上倒是长情。
“换个香水吧。”
江逸被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给说愣了,下意识地反问一句。
“你说什么?”
“衣不如新,糟糠之妻都要下堂了。”我伸手拍拍他的衬衣,“香水这些也该跟着换了。”
江逸这款海洋男香还是当初我送他的礼物,后来大概是习惯了,就一直没换过。
结婚之后,他的衣食住行都是我一手包办,所以这款香水自然而然也就一直用下来了。
江逸这才听懂我的潜台词,他转身将我的去路堵住。
这人生的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像堵墙一样,愈发显得气势迫人。
他严丝合缝挡住了我要走的方向,我勾了下嘴唇,干脆后退两步留出安全距离,笑得眉眼弯弯。
“怎么,也要让周子熙安排个人送我?”
我还在维持着刚刚笑容的弧度,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以我俩这些年对彼此的了解,他这时候就应该让开了。
虽然我昔日在江逸面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乖巧柔顺,但也不是没有偶尔逆反的时候。
学生时代我曾经撞破他们系的系花跟江逸表白,言语间或多或少提及我以一种不明不白的身份待在他身边,挺不合适的。
但江逸并没有为我辩解。
当时我就是笑着走出来,在系花惊诧的目光里挽住江逸的手。
“我没开车,江奶奶说女孩子晚上打车太危险,让你下课之后受累把我捎回去。”
这是个他不能拒绝的理由,而且我笃定他不会在外人面前下我的面子。
果不其然,江逸微微颔首。
“我最后两堂是专业课,你们下午就一节课,去咖啡厅等我吧,我结束去找你。”
在系花不自然的表情当中,我松开江逸的臂弯,扬长而去。
事后我并没在咖啡厅等他,其实那天我自己开了车,江逸生平大概第一次被放了鸽子。
自此之后他才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
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即便江逸现在看到我这种相仿的神情,依然没有让开的打算。
他伸手按上我的肩膀,拳头微微捏紧,低低道。
“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不好意思,没时间听。”我说完就要从他钳制底下钻过去。
他眼疾手快早就预判了我的路线,一下子把我挤在墙角。
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我不由自主反感,更何况苏灵就在旁边。
“确定不要听吗?关于到底是谁在查你,我有点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