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有些薄薄的雾,可见度不高,前面那辆黑色保姆车保持了一段距离,要看清并不容易。
江逸眼神淡淡扫过,很快又收回来。
我以为他会装傻,可他却很大方地承认。
“虽然不认识,但大概能猜得到。”
我一下子精神起来,在副驾驶侧过身子,眼神炯炯。
“那人什么来头?”
车里光源都关着,只有暖黄路灯忽闪忽暗地照进来。
江逸伸手将前排车窗降下一点,那点冷空气从缝隙挤进来,瞬间让人清醒了些。
“你家里那边的人。”
他今日一反之前卖关子的常态,变得格外坦白起来。
我有点意外。
“我亲生母亲那边吗?”
江逸点点头。
他骨相绝佳,随着动作起伏,在车窗外流泻进来那点时隐时现的暖光里,愈发显得五官夺目。
“今天这件事,他们得到消息甚至比我更早,所以特地派了人过来。”
我愈发不明就里。
“派人过来?过来干嘛呢?”
若说过来看我受难,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能性不大。
但若是救我于水火,派来那哥们儿全程隐身,没有半点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倒让人有些看不透了。
“看余家怎么对你。”江逸微微侧目,“只有看到你在余家足够惨,才能给犹豫不决的周家家主一点动力,毕竟,他观望得够久了。”
说这话的时候,江逸语气里有一闪而逝的冷意,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我脑子中有短暂空白,耳畔传来各种嘈杂,分不清是外面灌入的风声,还是身体的血流声。
江逸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简单解读出来就是:让我亲生外公目睹我被区别对待的惨状,才会让他摒弃我母亲跟家族断绝关系这段往事的龃龉。
这招等于釜底抽薪。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是希望我也尽快认祖归宗吗?
“周家是什么来头?”
他赞许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欣慰我抓住了事件的重点,但还是稍稍卖了个关子。
“不会比你在余家更差的来头。”
这话信息量很大。
虽然我爸在江逸面前有点唯唯诺诺,但在商场上的表现还算过得去。
所以这些年,余家在北市算不上顶级豪门,却也不致落魄。
江逸从来不会夸大其词,他说周家不会比余家差,那就是只有更好,不可能更差。
把我从一个富贵窝拉出来,再推到另外一个富贵窝去。
这是个什么操作呢?
我的心感觉有根无形的弦被猛然攥住,这弦朝着不知名的方向拉扯,弄得人有些不知所措。
“你故意的?”
没道理啊。
这等于帮我找了条退路,可江逸犯不上这么干啊,难不成现在前夫的责任感都这么强了?
还负责安置下堂妻?
他没有回答,而是忽然转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你饿不饿?早晨那顿饭一直坚持到现在,早消化得差不多了吧?”
“你知道我早晨去哪儿了?”我闻言顿时警觉起来,音量也跟着不知不觉提高,“你跟踪我?”
身侧传来江逸略略带笑的嗓音。
“我要是跟踪你的话,就顺路进去蹭饭了。”他边看后视镜并道,便瞥了我一眼,“再说我要是也去了,何至于发生下午那件事?”
我一想也对。
徐昀那栋宅子跟事发地相隔极近,他若是在,不至于让苏灵一个菜鸟去解决问题。
而且江逸估计也没那么无聊,跟踪即将成为下堂妻的我。
于是我自顾自跳过这个话题。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周家认我回去?”
江逸不答反问。
“难不成你还想继续留下姓余?”
这话把我问住了。
哪怕刚刚已经认清我父母的态度,我其实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前世直到死的那一刻,我依然姓余。
没人剥夺我这个姓氏。
亦或是还没有来得及剥夺,我就已经身死。
可这一世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变数。
江逸似乎一早就知道周家在查我,而且并没有阻止对方这么做。
以他划地盘的保护欲,不应该放任对方侵入他的领地,可这是为什么呢?
若说是要放弃下堂妻,那以江逸的性子,真可以做到全然不管不顾,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跟我这么心平气和地同乘一辆车。
是因为他也是重生的缘故吗?
老实说,这件事我猜测了许久,一直没有得到过肯定的答案。
余光偷着瞄向江逸,他今天心情似乎很舒展,松弛地靠着驾驶座,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很随意地敲打着。
“你故意让周家眼线看到我被余家区别对待,然后尽快把我认回去,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以江逸今时今日在北市的地位,按说也不需要一个地位匹配的岳丈家来抬身份了啊。
想到这里,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不是都已经要离婚了吗?怎么我还会冒出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需要也好,不需要也罢,理应都跟我没关系。
“我记得我说过不会害你,但你不肯信。”
他很随性地打了把方向盘,动作带了点不经意的帅气。
我别开眼。
确实不信。
前世被包括他在内的至亲坑了一把之后,我已经学会了不相信任何人。
“你准备带我去哪儿?”
此时我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开的这条路似乎不是通往任何一套房子的路。
“洗洗卖掉。”
小剧场
我:卖肉?不好吧?
江逸:你这小身板儿,论斤卖都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