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元礼端了玉瓶,送到李周巍手中,叫这金眸青年细看起来,便见瓶中一片清朗棕黄之气,滚滚翻动,似乎想要飞散而出。
李周巍曾经在【宛陵天】中得过一道【六合宝瓶论】,记载着炼制宝瓶之法,其中对『上仪』灵资颇有要求,便有记载,倒是不难辨认了,挑眉道:
“此物是【灵樽熙华】,说是灵资,其实不大纯粹了,也是紫府级别的灵资揉和成萃,需存于瓶瓮之中,可以醒神持殊,多用于修行术法,此中有两份…至于能不能采气,那要看道统了。”
这显然不是司元礼想要的答案,他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多了几分疑色。
‘他居然对此物如此熟悉…方才却还问我『上仪』之道?恐怕是试探我吧!’
于是口中笑道:
“原来『上仪』道统…道友也有几分传承,倒是我那一两点浅薄的见解,叫道友笑话了。”
李周巍翻手将灵资收起,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洞府,随口道:
“各家的道统不同,我不过有一二道论,能看出一点东西,比不得贵族传承提纲挈领。”
他说的是实话,司元礼信与不信就另说了,话语之间,又有阵法破碎的声音响起,滚滚的白气倾泻而出,那里却是空无一物,反倒有片片雷光闪烁,司元礼只好抬起神通化解禁断,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殛雷破阵楔】破阵太过暴力,快是快了,禁断却常有,多费些手脚。”
这里头麻烦得很,刘长迭不愿来海内,还真不好找人处置,司元礼有能力折腾,少了好些功夫,李周巍只在一旁坐了,便见着李明宫迈步进来,低声道:
“禀真人,长霄山门已安定,诸道统收拢,一一破解,送入洞府来…诸多灵物已经收入舟中,事事妥当!”
李家的效率极高,长霄门又有吴蕃带路,这些资粮很快就被掠夺一空,李周巍点头道:
“也叫青忽真人听一听。”
便听着李明宫道:
“长霄一门,藏有三道紫府道统,三门皆四品,分别是《在地瀚山经》,成就『戊土』『仙无漏』,《应石璃光经》成就『真炁』『抱石眠』,《寒雪孤峰经》成就『寒炁』『松上雪』。”
“四品的术法则有两道,一为【祭山分石术】,为戊土攻伐手段,二为【寒光谕景诀】,是寒炁术法。”
她抬起手来,掌心五枚玉简金灿灿,低声答道:
“余下一二十道,还未找到开启之法,仍在审问,按着诸修观察,皆不是紫府形制,恐怕收获廖廖。”
这些东西听得司元礼颇为感慨,四品术法已经可以入寻常紫府嫡系的眼了,可对李家来说功法术法本就不稀罕,李周巍显然是有些失望的,皱眉道:
“上仪道统是不可能在这诸峰之间找到了,长霄手上不乏五品,甚至六品的法术,显然也没有赐下去给宗门的弟子,难怪长霄门名声鼎盛却少有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有个王伏…还修了个前路断绝。”
司元礼挑眉,笑道:
“哪如贵族一样亲近!所谓宗门,姻戚相累,宾客奸猾,多干多乱,哪怕是真心作师父的…教授起来都要留上一手钓着,才能被徒弟尊重,更何况长霄这样刻毒狡猾。”
“总有弊端,在于人为而已。”
李周巍摇头,李明宫则等两人话语停了,这才道:
“司勋会已带人到了山间。”
这座山是交给司家的,腾出这么一段便是有意给李家收刮资粮留时间,李周巍顿时看向李明宫:
“把成言姻戚宾客,徒子徒孙一并缚了,让他看着处置。”
北边虎视眈眈,李家不能在此地多待,他这话的意思显然是移交山上的控制权,李明宫点头退下去,司元礼则微微一笑,又有破碎声起,这一处仿佛打通了什么关窍,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内阵颤抖起来,仿佛随时要支离破碎,叫司元礼连忙从怀中取出一物。
此物巴掌大小,乃是一块呈现青碧之色的灵木,往这灵阵之中一垫,原本摇摇晃晃的大阵立刻稳定起来,司元礼而轻轻勾指,其中之物便如流水一般淌徉而出,一一在桌面上排开。
银白两色,错落而开,玄纹闪烁,一卷轴、一玉简、一玉盒、两法符、四玉瓶。
李周巍这才点点头,笑道:
“劳烦道友了!”
“不麻烦!”
司元礼欲言又止,笑着摇头,李周巍却不多理会他,扫了眼卷轴法书。
这卷轴银白,质地形态与当年【麟光晖阳神卷】大相径异,乃是古代之物,轻轻一抖便开了,便见六个银色大字:
【降服溟山术书】
李周巍扫了一眼,便知是戊土之术,乃是成言【降法伏光戊辉】的来源,那辉光极为厉害,看着应有五品,果然出处不凡。
‘这东西成言没有带在身上,倒是不用跟司元礼分…’
玉简自然是启不得的,是件叫人头疼的事,两法符乃是成言用过的【移心散形符】,玉瓶中四枚丹药,除了一枚【南宫玄绥丹】值得一提,其余的三枚都是戊土,不好出手。
玉盒中则是一道【绸缪心冰】,是『寒炁』一道的灵资,不算贵重,却很是少见,可以去心魔、断火毒,投泉则出筑基灵资【未雨寒水】,算是其中最有价值的收获了。
他信手收下了,稍稍盘点:
‘果然被掏空了,还好这成言不算太寒伧……’
一旁的司元礼却怅然若失,摇头道:
“成言用过一宝贝,叫作【雍京玄环】…斗法不见,我还抱着些存在库中的希冀,到底是被长霄取走了,还有一味【修心天仪石】,是可以炼得身外身的宝物,也不在此处了…”
李周巍这才知道他在寻什么,失笑摇头,目光落在那维持内阵的青木上,略微有疑,问道:
“这是…”
长霄一山给了司元礼,这紫府大阵可没有大方到给出去,李周巍可不给他折腾的机会,一句话问白了,司元礼摇头道:
“这紫府大阵阵盘内藏,我等没有主人家的信令,不能轻易动得,我碎了内阵,用这【置移桑木】瞒着阵盘,否则阵法是要出问题的。”
李周巍微微一笑,问道:
“看来这阵法不那么好到手。”
这紫府大阵贵重,甚至比湖上的阵法要好出一截,可李家却没有自己用的心思,一是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折腾这么一回了,二来…这是长霄子的大阵…谁敢轻易用?不改头换脸来一次彻彻底底的修改,在里面修行都不会安心的,可这么一改,谁知道剩下多少威力?
‘我家湖上的大阵如果哪一天要换…那也是自己修建一座大阵,废了那个,再搬这个过去…又有多少区别…’
司元礼也是做此考虑,『上仪』虽然与『正木』不冲突,可他身家殷实,与其改来改去浪费材料,倒不如自己建来得安心又舒心,此刻听了这话,欣然会意:
“我替道友拆下来!”
紫府大阵所费甚多,又是麻烦事,李家当年哪怕有玄岳的阵盘都花费了不知多少灵材,李周巍遂点头,与他一同迈步出去,轻声道:
“正好在此处,我会留人下来,道友吩咐便好,只是阵盘贵重,这大阵拆解完毕,还要劳烦道友送过来!”
司元礼自己也要用这山门,倒也不嫌麻烦了,含笑点头,李周巍难得多给了他几分笑脸,转了眸子,问道:
“如今有一处山门落脚,司家也有不同气象了。”
司元礼手中掐起法术,似乎在调度外阵,一时间白气横流,天顶上却是空空一片,他毫不在意,继续持起术法,低低地问道:
“那时在栀景山上问了昭景道友山门之事,本也只是做个铺垫,等着事情尘埃落定,拉上陈氏,再来问一问昭景道友。”
“本想着李氏一向自保于湖上,凡事不会出来做主…却没有想到殿下这样果断,一夜渡过蕈林原,这就斩杀成言了…吴越应是一场哗然。”
拿下长霄山门固然值得庆贺,司元礼心中亦有欣喜,可遗憾同样不少,这事情对众紫府来说实在太过突兀,被动的不只是成言,还有他司元礼。
长霄门是肯定要被拿来开刀的,按照司元礼的安排,等着大局安定,这事情自然是要他司家主持,联合陈李两姓,覆灭长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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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是他司元礼破的长霄,山门一定是他司元礼的,紫府大阵能保存下来更好,其余灵物多给两家分一点,也算结下善缘了…
如今虽然结局是一样的,主导之人不同,落到他司元礼身上便更尴尬了…李氏的确允了他山门,可堂堂紫府大阵,一定不会白白让给他司元礼了!
故而当时李家急急找到自己,司元礼心中可谓是震惊至极,谁能想到李家突然如此激进?短暂的震惊之后马上就是迟疑,那时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可无论他如何动小心思,两家如今表面上热情似火的模样,哪里容得他拒绝?哪怕他真拒绝了,李周巍难道就破不去长霄了?顶多让成言走脱而已!等到长霄一破,司元礼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山门了,半点利益得不到!
到时候哪怕真的又把长霄山门换到手里了,成言走脱,满山的遗孤他是杀还是不杀?
有时局势变化,谁为主人,谁为客人,仅仅在一个先后而已,这一差,就至少去了一道紫府大阵…足够一个寻常紫府折腾几十年,哪怕他司元礼家底殷实得过分,也不能不暗呼肉疼。
他到底心思深沉,从头到尾看上去极为自然,也只提了个平分长霄财物而已,可心中有遗憾,要多问几句。
李周巍扫了一眼,不置可否,大大方方地答道:
“李氏复仇,我亦复仇,李氏求自保,我则求道,他说得不错,没有我家也有别家,只可惜来得是我。”
司元礼踌躇不语,似乎仍在考虑他口中求道的分量与司家未来要如何置身,良久才抬眉看他。
‘白麟这颗大树长到今天,已经可以依靠了,虽有倒的一天,可眼下很结实。’
这是李氏的难题,他司元礼不去心忧,只一步步向前走去,一点一点抬起头来。
耳边隐约传来血水滴滴嗒嗒的流淌声,司元礼将手搭在腰间,将那青色的外袍解下来,披在手上,那点金穗顿时垂落,露出他雪白的内衬。
“我家应立一族。”
青忽真人司马元礼从胸膛深处吐出口气来,神色有了很明显的转变。
李周巍多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出神地盯着脚下的大地,轻声道:
“我来时留意过,合林郡的稻谷已经半熟,地脉一动,肥沃变化,几年的收成都不好保,这郡中的事我不好干预,可事情归根结底在我,我家会把粮米送到,要劳烦贵族收拾。”
这金眸青年低了眉,那股盘桓在眉间的凶煞淡下去:
“长霄在时,他们不曾饿着,我从此地离开,亦不能留他们一场饥馑。”
话语之间,不复从前青池仙宗的味道,赫然已经是两个仙族之间的对话,司马元礼本就是个玲珑心窍的人物,眉毛一抬:
‘警告…还是提醒?’
可他面上笑盈盈,正色道:
“一定全须全尾…处理好此事!”
两位真人站在光中,司马勋会已经带人从山间上来,他本就生的俊美,又披着灵甲,好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身后跟着那春风得意的吴蕃,一同向着司马元礼、李周巍下拜,恭声道:
“两位真人…神通陨落,诸位峰主响应光明,一同铲除邪道,皆有功勋,山门内外恭顺良和,一派清明!”
“好!”
司马元礼抚须,双目微红,有些颤抖的闭上眼,台阶下的青年眉毛一挑,朗声道:
“晚辈为真人贺!”
洞府的金槛光彩四溢,在两人的神通照耀下更明亮了,山间的血滴滴答答地从林间落下来,在地上晕开一点点红黑色。
几件云雾纹路的淡白色道袍弃在林间,不知是谁迫不及待地脱的,在血水中拧成一滩,斑驳参差,玉冠倒置其上,灌满了血水。
山间的诸多修士已经纷纷在这满山的血泊中跪倒下来,吴蕃恭顺的声音响彻:
“属下为真人贺!”
本章主要人物
——
李周巍【紫府前期】
司元礼【紫府前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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