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另一片星空下的你
……
……
这是一个宁静的夏天。
在绿色的乡野,蝉鸣聒噪不休,好似在齐心掩饰、守护着什么宝贝东西。
在一棵柚子树的树荫下,有一张竹藤躺椅、一把横倒着的椅子,和一个伏在躺椅上呼呼大睡的小丫头。
小丫头很萌。
她穿着一条白底黑点的连衣裙,雪纺微透的质地隐约凸显出她瘦弱的背脊,两只手臂护着披散齐肩长发的小脑袋。
她的皮肤很白,身材瘦小,四肢细如火柴棒,头发末梢枯黄,显然是个有些营养不良的农村小妮子。
连衣裙的裙摆略在她的膝盖上面一点,露出两条白生生小腿,光着小脚丫子,一双山茶花橘色小凉鞋分别丢放在两侧。
一只比芝麻还小的蚂蚁兜了好几圈从凉鞋上翻过,爬到她的小脚丫子上,几经徘徊才回到干燥土壤。
她似毫不知觉,呼吸微弱而深长,睡得特别香甜。
有风吹过,树影婆娑,星星点点的阳光,似溪水在她身上流淌。
“……叶彩……叶彩……”
微弱而深长的呼唤,像一粒石子投进了湖面。蹙起眉头,她真希望这声音快点消失。
“……叶彩……叶彩……”
声音来到了耳边,反复地呼唤这个名字。她很想大声告诉对方,这不是她的名字。
“嘿嘿嘿……”
诶?
鼻孔好痒。
“阿嚏!!!”
面前出现一个拿着狗尾巴草的、和她一样茫然失措的小男孩。
她说:“你……你是谁啊?”
没等小男孩的怨愤发作,她紧接着惊奇似的轻呼一声,摩挲着自己细长的脖颈,像在找什么重要东西,双眼缓缓睁大,鼓起莫大勇气轻轻地、轻轻地……终于发出一个“啊”的字节。
音色软软的,空灵,清澈,说实话,初音都没这嗓音好听。
这让她如遭雷劈。
小男孩不满而幽怨的白了她一眼,发现她不像是开玩笑,眨巴眼睛观察,说:“搞感冒了?”
她闻声一怔,脑袋转过来,可怜巴巴的指指自己,说:“我……我是谁?”
小男孩诧愕的睁大双眼,像是看到了神经病病发的过程。
“你是不是睡傻了?”
睡傻了!
这个字眼,如从晨雾中升起的辉煌耀日。
她的世界天翻地覆,险些晕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是坐在干燥土壤地上的,而且身上穿的竟然不是病号服,而是白底黑点的童装连衣裙。她慌乱地将两条腿从躺椅底下抽出来,屁股也没拍拍灰,就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自己好小,手小,胳膊细,视角矮,还白白的,嫩嫩的!
这是怎么回事?
微风拂来,拉扯着她头顶上的一撮呆毛,似要带她远走——这里是青山绿水,静谧而祥和,池塘倒映着蔚蓝天空,稻田在微风下泛着金色穗浪,远处河堤对岸的树林延绵无际。这片天空下,没有任何现代建筑。
浑身上下似乎都流窜着静电。
她不住地试图作“w”声母的口型,都没发出声音,摸摸喉咙、抓住胸,惊慌失措似乎想从身上找到某样不容有失的东西。找来找去,最后光天化日之下隔着裙摆摸了一把裤裆,迟疑地兀自按压着她的第一性征外部器官——开了一条细缝的肥厚饱满小馒头!
气温霎时间骤降十多度,她齿间森然凛冽蹦出一条指令:“……镜子!”
“啊?”
“镜子!!!”
“噢!噢……”
小男孩转身一溜烟跑开,背影没入一座房子的大门。
那是一座背靠柑橘林的土胚房,灰黄色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常见的住宅建筑。房子墙面上的石灰漆面大面积剥蚀,砖块间到处是洞眼,某一处探出来的木棍上,挂着几串朝天椒,红彤彤的,肆无忌惮传递着乡土情味。
她像见鬼似的一拍额头,身体僵直后倒,蹬蹬连退一步半、一屁股端正坐在躺椅上,然后失魂落魄似的瘫躺下去……
“啊哟!”
触电似的一下又坐起来,慌乱地从屁股下面摸出一根异物。是一支铅笔,刚才躺下去的时候刚好翘了起来,挺到她妹妹了,铅笔上面镌刻着一排字体——“MADE、IN、CHINA、0104……2B”。
狠狠摔在地上。
很快,小男孩带镜子回来复命。
她拿着镜子,一照,人就傻了。
她绝对没有看错!
镜子中出现的,竟然是梦里那个领头带小朋友玩、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的小女孩。
齐肩长发,头顶有一撮呆毛,婴儿肥,肌肤白皙,透着桃红。双眼眼眶圆又大,以至于耷拉着的上眼脸几乎呈半圆形,让这妮子看上去病怏怏的,向她投来见了鬼一样的诧愕目光。
这太恐怖了,她连忙不照了,捂着额头就躺在躺椅上,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
傻乎乎的张着嘴,脑子一遍遍回温那个梦境,反复停顿在手拉着手、从上空投来木讷、诧异目光的白皙桃红小脸上。
拿起镜子照照,左右偏偏头,又连忙把镜子放下来,继续发呆。
半晌,她轻声念到:“……叶默?”
小男孩:“啊?”
又过了半晌,她扑哧一笑,然后抽一口气,极高频率笑起来,有些哭腔。
深深皱着眉头,小男孩看上去很怂的样子,既为她担心,却又什么都没能去做,显得软弱无能。
“……不、不要紧吧?姐姐。”
啼笑皆非的摇摇头,可下边的一声称谓,却令她心里咯噔一下。
“……你叫我什么?”
小屁孩被她那眼神吓得一缩脖子,小脸上挤出示弱的微笑,呐呐地说:“姐姐……”
姐姐!?
姐姐!?
哪来的姐姐!?
……
生无可恋似的深长叹了口气,她瘫倒在躺椅上,望着没有一丝云的蔚蓝天空,疲惫似的将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她觉得命运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她说不定就是个“炮”,很会跳的那种棋子。
弟弟犯难似的挤了挤眉头,似乎耐心快被她耗尽了,用发号施令一样的口气说:“你没事吧?娇娇姐叫你去她那里,我特地回来喊你的。”
什么娇娇姐,见鬼去,她懒洋洋掸掸手,示意走开。她的另一条手臂压在双眼上,似乎在掩藏着什么。
弟弟就烦闷了,啧一声,用更不中听的口气将什么娇娇姐叫她过去的事复述了一遍。她敷衍都欠奉,弟弟不胜其烦的一下下推她肩膀,“哎,叫你。走。走嘛。叫你,哎……”
神烦的,她忍受不了了,像只愤怒的雄狮猛然坐起身,摆出要跟小屁孩堂堂正正干一架的威势,齐肩头发几乎全都炸毛了,看着小不点露出吓得不轻的孬样儿,这才稍稍消气。
丢个白眼重新躺下来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弟弟又慢慢地靠上前来,轻轻地摇躺椅,弱弱的喊她过去,还说求她了。
她装死人。
弟弟摇,弟弟喊,央求的口吻,看上去好可怜的。
她无动于衷。
弟弟手上停下来,也不喊了,说:“你去不去?”
她扇扇手,示意别吵。
“码隔壁!”弟弟踢了下躺椅腿,留下个失望的眼泪汪汪目光,转身走了。
她还是没能沉住气,坐起来喊到:“哎,哎,回来……回来!”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的喊:“老纸叫你回来——”
弟弟像个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杵在她面前,她丢个白眼传递出老纸没跟你开玩笑的意思,说:“你给我说清楚,你这么坚持的喊我过去,到底图什么?那个娇娇姐,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弟弟听得有点懵,不过最后一句听明白了,缩缩脖子怯怯道:“她说,你过去了,她就给我一支冰棍。”
“什么!?一支冰棍就把我给卖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弟弟没敢吱声。
也就调侃调侃,她还是要满足弟弟意愿的。右手想要掏裤兜,却抓了把大腿的雪纺纱,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穿的是裙子,找了找,从衣服肚子上仅有的一只口袋里拎出一张5毛的软妹币。
“哪,去买冰棍。”
“都给我啊?”
“嗯,都给你。这下不用强拉着我过去了吧?”没等弟弟回答,她又躺了下来,随手将露出了草莓碗神秘一角的裙摆拉下去整理好,这才闭上眼睛。
拿着那张5毛的软妹币,弟弟呆呆杵在原地,似乎在笨拙的盘算着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嫌少啊?”
这下她可是真毛了,袖管都撸起来了,就差往手心上吐口唾沫了,不过看弟弟畏惧而委屈的样子,不像是要追加什么要求,这才松了口气,甩甩手说:“走走走,自个儿玩去,别吵我了。”
“唔……”弟弟半转过身,又转了过来,犯难似的挤了挤眉头,弱弱的说:“可是,我答应过她,要带你过去的。”
这倒让她有些诧愕,又有点欣慰,对弟弟态度上的好转更加感到欣慰,想了想,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哪,你这样跟她说。我姐姐这边呢,正好有点急事儿。走不开,改天闲下来了,她会再过去的,啊?”
弟弟:“可是……你不是在睡觉吗?”
姐姐:“……”
弟弟缩起脖子,弱弱地说:“噢,我姐姐有事,改天过去。”
“这还差不多。去吧,早点回来。”
总算打发走了弟弟,她小脸上的微笑顿时垮了下来。喟叹一声,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空,长吁短叹瘫软在躺椅上,强行振作起来似的双手用力地搓自己那有婴儿服的粉嘟嘟脸蛋。
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开始收拾支离破碎的思路。
——他死了,于是她重生了。
他好像见过她的,也就是说,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而她重生的身份,竟然是特么的自己的姐姐!?
捶捶额头,这信息量太大了,她消化不过来。
总之,目前的现状是,她回到了童年,是叶默的姐姐,名字叫叶彩。
好像是谁说的:存在即合理。
她是叶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