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的黑夜愈发安静了,校外连绵的山林如黑魆魆的海浪,小商店西墙顶上打下一抹灯光,如追光灯似的照亮着铁艺门。铁艺门如巨浪前一面渺小的盾,它平静的抵挡着海浪,抵挡不住连成一片的蝉鸣虫嘶。办公室北墙上的时钟分针悄然走过了两个大格。
放下笔,看着最后一份作业本上密密麻麻的传递出严厉的红色字迹,轻轻合上放回书桌。小杨老师心里有些感叹,说不清是烦闷还是快意。
整理好桌面,端起水杯提上保温瓶,和同事们笑着告别,甩下巴带上闺女,“走,回去睡觉。”
……
“214”是整栋三层楼高的住宿楼中比较特殊的五间宿舍之一,当下课就寝之后,不能像其他寝室似乎要拆了天花板的那么吵闹,她们聊天、打闹得克制着七分,因为里间那道墙后面的房间里住着一名老师,还是他们的语文老师。
时近九点,里外两件房间里的五年级的七个女孩儿或坐或躺在各自的床上,还算文静的扯闲篇儿。
房门打开,外间陡然安静下来,里间还聊着。瘦瘦高高的严厉又漂亮的小杨老师端着水杯、提着保温瓶出现在门口,头部以下,前面还有个头顶耷拉着一撮呆毛的很萌的小姑娘。
“你先进去,把门打开。”
头顶耷拉着一撮呆毛的小姑娘从小杨老师腰间取下一串钥匙,沿途留下讪讪的笑容,走进了里间,里间也陡然安静下来。
“还没睡啊?”小杨老师笑着说。
外面这间房间里的四个女孩一咕噜钻进薄被方方正正的露出一个头躺下,里间里随后也响起一阵异动,睡下来的速度,比军旅还快。
“哈哈,早点睡好……”小杨老师讪笑。
小杨老师貌似沮丧的背影随着那道门关上而消失后,里外两间房间里的女孩全都松了口气,相形见绌似的笑着,渐渐又偷偷的活跃起来。
……
幽幽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在床边,小杨老师没精打采的揉捏着脖子说:“真是的,我又不吃人……”
白底黑点的裙摆下面一对白白的细长小腿悬在半空,坐在小杨老师书桌前的叶彩从高高的椅背后面回过头来,嘻嘻的笑。
小杨老师没好气的说:“你笑什么啊?”
叶彩立即抿起唇,克制不住似的不露齿的笑。
看闺女萌得蛊惑人心,小杨老师不由打趣道:“噢,你这是在可怜我,取笑我,暗示我当局者迷是吧?完了你也觉得我很可怕?”
叶彩抿紧唇,萌萌的小脸扮出严肃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小杨老师瘦瘦高高的身形、干练而有些保守的穿着打扮、自信甚至是自傲的仪态,说:“讲真的,漂亮的人严肃的时候是很可怕,因为她漂亮的外表,给人在潜意识里很高很高的心理预期,完了却发现……不好相处。”摊摊手,摇着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儿。
小杨老师饶有趣味的揣摩着这番话,然后抬起上眼脸更加饶有趣味的注视着已经将小脑袋收回椅背后面的她闺女,说:“你这夸人的方式……”欲罢不能似的咬着下唇说:“深得我心啊。”
用力地站起身,“至于你……”轻轻地走到书桌前,俯视着伏在桌上想一会写几笔的她闺女、本子上字迹粗犷的一组组英文单词、有些心虚似的双眼偷偷向上瞄的可爱的小脸,小杨老师轻轻地闷叹一声,若有所思的样子。
叶彩沉不住气似的咳了声,说:“看什么呀?”
换个角度看着她小小的个头坐在大人的办公桌上手拿着笔默写单词的样子,小杨老师又长叹一声,摸了摸她的脑瓜,说:“变化太快啦。我想,我是不是造了什么孽呀?”
叶彩手头一僵,小脸错愕的挤出一点笑容,“这,这话怎么说啊?”
小杨老师也是手头一僵,无心的一句话在她闺女另有所指的提点下引起了自己的深思。她柔和而珍惜的笑出一点点,抚弄着叶彩的齐肩长发,注视着叶彩翘起的浓密睫毛下那双不安的双眼,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低沉似咏叹的语气说:“小彩,懂事是大人的特权,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很不安。让我忍不住想,妈妈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但是好像……真的哪里都……做的……”她说着说着哑然失笑,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叶彩努力地微笑着,试图用乖巧而温柔的目光,向小杨老师传递她的依恋。
轻叹一声,小杨老师说:“小彩,你……你会觉得……妈妈很自私么?”
叶彩张了张嘴,她对母亲的印象,截断在九岁那年的一个夏夜,她对母亲的看法,是一道模糊得不真实的似乎在等他跟上的温柔的侧影。
自私?这从何说起。
眼前这个拥有简练谈吐的似乎有点忧郁心事的风华正茂的女人,和她脑补的母亲形象实在相差太多了。她脑补的形象,是温柔沉静的侧影,而眼前这个女人,太深邃、复杂了。但她喜欢。
“……不,不会呀。”她讪讪的笑。
小杨老师笑了起来。双眼似弯弯的月牙,高高扬起的嘴角挤进透着红润的苹果肌里,使她轮廓柔和的鹅蛋般的脸盘,看起来像一张笑脸面具。
“告诉妈妈,你为什么会迟疑?”
门外的宿舍里间里,支起耳朵偷听的三个女孩在安静中,小脸紧张的绷开,放缓了呼吸。
白炽灯昏黄的灯光下。轻轻地、一点点的拨开鬓下的发丝,小杨老师虔诚的捧着叶彩有些苍白的小脸,双眼流露出的温柔炙热,似能融化世间所有的伪装。
“小彩,妈妈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吃力地斜瞥着在脸上缓慢而笨重地屈伸的纤长五指,叶彩鼻子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这摸脸的样子怎么这么病态,我妈妈不是这样的啊,天,我不要这种深度啊。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说:“其实,其实我……”对视着小杨老师那双迷离中蒙着微弱期待的眼睛,努力不让视线逃离,舔舔干涩的嘴唇,说:“我很喜欢妈妈,我爱妈妈,我爱你。我知道,妈妈和爸爸……”
一下被拥入怀抱,小杨老师相当用力地抱着她,好半晌,说:“好孩子。”
拍拍她的背,抓着两臂放在眼前温柔的端详,捏捏小脸,站起身,“走,把鞋子换了,洗澡去。”整套动作迅速而又突兀。
叶彩坐了一会儿,认认真真的收拾好桌面上的本子笔,下了椅子到床边坐下,从床底下拿出那双山茶花橘色小凉鞋,头也不抬的脱下布鞋、换上凉鞋。
小杨老师打开房门,呆站了一会,才意识到里间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三个孩子像彻底融入了黑暗里。太诡异了,这才九点多啊。
干咳一声,她有点脸红。
拎着盆子、抓着毛巾,换好鞋子的叶彩跟着走了出来,咬着下唇,可怜巴巴似的仰视着小杨老师。她可不知道在哪洗澡。
母女俩一前一后轻手轻脚的离开宿舍,下了宿舍楼,来到食堂楼北边的澡堂。
澡堂的装修和条件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很上档次,尽管没贴瓷砖,但胜在可以通过调节水阀来调试水温。
夏夜洗冷水太冷,洗热水又热,在农村,不能像男性一样露天洗澡的女孩、女人们有此澡堂,就真别无所求了。
抱着盆子,肩上搭着毛巾,叶彩小小的个头傻站在女子澡堂门口。不知是被温热的空气给蒸得,还是有点不正常,小脸严肃的绷着,红扑扑的。
在小学,晚九点多就相当于外面世界的午夜,校园里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
空荡荡的澡堂里,正在解白衬衫纽扣的、衣襟之间露出雪白肌肤和杏色文胸的小杨老师说:“进来啊。”
叶彩僵硬的身子艰难地挪动,踏着机器人似的步子慢慢地来到小杨老师身后,一动不动。小杨老师正要将五分裤裤管从脚下抽出来,一撅屁股迎面就把抱着盆子的叶彩撞坐在了地上。
回头看着脸红到脖子根、抱着盆子不撒手慌乱地爬起来的闺女,小杨老师哭笑不得的说:“你搞什么啊?快脱了洗澡啊。”
“哦!”胡乱抹了一把脸蛋,叶彩郑重的放下盆子,双手放在肩上,抓住衣服就要往头上拽,拽不动。
领口卡在了下颚和后脑勺上。
没找到机关,慌乱地一通乱扯,急哭了:“妈,妈!”
“怎么啦怎么啦?”
“衣服脱不下来!”
小杨老师拉下脸,一扒她的肩膀,令她扭腰侧身。拉开连衣裙背后的拉链,抓着连衣裙双肩,将连衣裙从笨拙的扭动身姿的叶彩身上从腿到头抽了出来。
露出一个双手护着根本没有的胸的、有点紧张不安的、纤瘦的小小的白白的身体。
小杨老师将连衣裙挂在墙上,咳了声说:“你变了啊。”
叶彩说:“哪,哪有?”
小杨老师抓着她胳膊一拽,将她拉到身前,“快洗澡。”
调试好水温,淋浴,打肥皂,搓肌肤,整套洗澡的流程毫无美感可言。倒是叶彩一直严肃的绷着她那红扑扑的小脸,不停地偷看小杨老师身体上第二个相对较大面积的不白的地方。
最后挨了一暴栗,疼得差点崩出尿来。
经过多次有意的肌肤接触,到了一起泡脚的时候,她终于能放开胆子了。
一脸严肃的注视着小杨老师不着寸缕的样子。
二十八九是保养得当的女人皮肤白得最质朴的年纪,像刚出炉的馒头,白的晃眼,散发着芬芳的清香。
小杨老师和她闺女一样,属于纤瘦型的身材,圆润、紧致的双腿修长得几乎占了身体比例百分之六十以上,大约是B、绝对不可能是C的胸围,身段高挑婀娜,就是弯腰时小肚子上会出现一两圈小赘肉,倒让人有点小失望——像是晶莹剔透的玉石上的一小块瑕疵,女神意境一下子全没了,变得有些让人沮丧的接地气。
小杨老师看也没朝她看的翻了个白眼,痛并快乐着的泡着脚,说:“看啥?”
叶彩故作严肃的怪哼了一声,指着伏着腰的小杨老师小肚子上还算比较小的游泳圈说:“一点都不美丽。”
小杨老师说:“美丽啥啊,你也迟早这样。”
叶彩很慌乱,“啊?为啥啊?”
小杨老师撇着嘴,扮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算很瘦了吧,可女人就这块喜欢长肉。你以为我不想减掉?”
叶彩听了眨巴眨巴眼,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重复那句话:“一点都不美丽。”
小杨老师说:“我打你了啊。”
叶彩讪笑道:“总体上还是蛮美丽的。”
小杨老师扁扁下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剜了她一眼,“鬼灵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