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教室的路上,娇娇好奇而又质疑的看着叶彩表情有些木然的侧脸。就像那天一样,因为一些反常的现象,对几乎亲密无间的朋友感到很陌生,又因为这种陌生而感到不安、不满、不忿。
她的语气听起来远远称不上好奇,质问倒是贴切一些,说:“哎,小彩,你在写小说啊?”
叶彩想笑,却觉得这时候笑出来像是在讽刺,会伤到人,她深深地抿起唇瓣,“嗯”了一声,视线流转,露出个绝对不刺眼睛的很卑怯、柔和的友善微笑。
娇娇扯了扯嘴角,娇嫩纤薄的双唇蹦出一声冷冽的“切”,原本明媚清丽的双眼萦绕着一层阴云,精致的五官所组成的神情传递着让人避而远之的冰冷和嫌恶。
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彩都不敢朝她看,欲言又止,讪笑道:“我……我想写好了,再拿给你看……给你个惊喜嘛。”
娇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俩小妮子脚步顿住。娇娇瞪着叶彩,清澈娇柔的声线里透着冰冷,步步相逼的质问:“惊喜?哪来的惊喜?你把它藏哪去了?你为什么老躲我?一个人很自在啊?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拿那种眼神看人?”
趔趄一步,叶彩坐在生长着繁茂小叶女贞的花坛边沿上。悠长叹一声,紧张绷直的腰肢趁势慢慢舒缓下来,大喇喇叉着连衣裙裙摆下的两腿,双臂搭在膝盖上、耷拉着小臂,低垂着头,上半身大部分都陷入了小叶女贞下的阴影里。
娇娇看她这副萌呆呆的样子表现出一种反差感极强的颓唐,尽管思维方式几乎无法理解、解构这种复杂而矛盾的心情,心头依然有些被触动到的错愕,娇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他处。
说:“上晚自习,拿给我看。”
严肃而傲娇的伪装下,不着痕迹的用眼角余光留意叶彩脸上的表情变化,发现她露出若有若无似玩味的微笑,立刻拧起眉头郑重的说:“笑什么笑?我爸是作家,有稿费的,而且,我的语文成绩,比你好得多。”
的确好得多。
叶彩“傲沉式”的微笑。
用力地站起身,慢慢地走过去,经过一阵半推半就,搂住有点脸红的娇娇的肩膀,摇一摇,摇走、抖落娇娇扮出来的冷漠。耷拉着上眼脸、没精打采的小脸上挂着似乎很疲乏的微笑,说:“我是在写小说,《诛仙》,诛灭的诛,神仙的仙,《诛仙》。”
娇娇撅着小嘴,《诛仙》听起来好像既细腻又粗放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叶彩现在的眼神,幽深而沉静的双眼中似乎从灵魂深处涓涓淌出的柔和,让她甜蜜得想晕掉。
声音低沉下来,“这个书名是我想的,如果你爸在用,我就……我就打你。”
娇娇一脸紧张、茫然,急需要进一步解释。
叶彩明朗的笑起来,很快又黯淡下去,对心情像坐过山车般忐忑的娇娇说:“我们小孩子,一定要捍卫……自己的东西。”
黯淡的小脸上,硬是挤出明朗笑意。
明明是很积极向上的宣言,在这种神情下说出就有点自嘲、悲凉的意味了。这口陈年鸡汤灌的,酸爽,娇娇心情复杂。
叶彩深长叹了口气,默然转换了心态,没精打采的小脸上露出闲适的微笑,说:“我们班,国庆晚会,有什么节目?”
娇娇愣了下,勉强跟上她的思路,说:“不、不知道啊,都还在选吧。”
叶彩说:“你有节目吗?”
娇娇很无奈的扁起下唇,说:“如果选上的话。”
黯淡的目光在大道右侧的竹林里晃悠了一圈,叶彩说:“不会是什么采蘑菇吧?”
娇娇显然没有意识到这话里所指的幼稚,认真的说:“不是,不是采蘑菇,是《踏浪》,卓依婷的《踏浪》。小小滴一片云呀……”
“啊啊啊一片云一片云,你快别快唱了。”
明明唱的很投入的,被这样一打断,娇娇就脸红了。
琢磨着怎么补偿娇娇,叶彩说:“你会英文吗?英文歌?”
娇娇认真的点头。
唱:“good、morning,good、morning,hello,i'm、Miss、chen,hello……”
“停。”
叶彩捂住额头,说:“还什么别的吗?”
“别的?”娇娇摇头,补充道:“都是英语课上学的啊,哪有什么别的。”
叶彩叹了一声。
说到底是自己想多了啊,这个年代,互联网都没普及,大街小巷能放歌的地方都是什么“小虎队”、“Beyond”巴拉巴拉的港台歌曲。什么霉霉、嘎嘎、水果姐、碧昂斯,以及那些知名乐队,都还没开始蹦跶。在这个落后的小乡村,哪有什么耳熟能详的英文歌。
娇娇说:“要英文歌干嘛?你要唱啊?”
叶彩“傲沉式”的笑,让她上台表演,毋宁死。
回到教室,叶彩很真诚的将草稿本交给娇娇,娇娇没有轻视这个皱巴巴的本子,郑重的用双手拿着,冲她点点头,然后俏皮一笑,“看完了,我可要写评语的哦。”
叶彩比划个“ok”的手势。
絮絮叨叨、乏善可陈的语文晚自习上,叶彩假装做笔记,搜肠刮肚的回想上周目她歌单里常听的那些流行英文歌,并将它们写在语文课本上。
有水果姐的,有霉霉的,有嘎嘎的;有共和时代、出轨男孩的;还有后世绝大部分年轻人耳熟能详、但包括她在内都不知道出处的电子音乐,比如“Flight”、“Ascension”等等,她分别用里边最激动人心的歌词和“起小点BGM”这两种方式将它们记录了下来。
这些曾经令她百听不厌、甚至听着就干劲十足的音乐,她害怕在将来平淡无奇的小学生生活中不经意的遗忘。这些既是宝贵的财富,更是她心里那个大人存在过的看得到、听得到的证据。
在枯燥、无聊得快要冒泡的语文课堂上回想那些或婉转、或激昂、或轻盈的节奏是非常考验心性的,叶彩差点没精神分裂。
夕阳陷入窗外的竹林中,孩子们都打着哈欠、耷拉着眼皮子,在班主任老师念经似的的讲课中接连犯困。
夜幕悄然升起,撑着浓重的倦意,总算是下自习了。
收拾好桌面,拖着沉重的脚步,叶彩就要离开教室。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面去看,是娇娇,她也一副很困的样子。
递来一个封面有着藤蔓啊花啊好看图案的、封皮厚厚的笔记本。
叶彩接到手里,翻开看了看,第一页用清秀的字迹写满了意义不明的字母、拼音、英文。第二页,最上面有一行小字——“《诛仙》情节梗概。”
错愕的看着娇娇那张没精打采的精致小脸,看着娇娇小脸上露出的一丝戏谑和温柔。她想表示点什么,都感觉太轻浮。
娇娇像她一样搂住叶彩肩膀,摇一摇,摇走叶彩脸上的赧然。
俩妮子温情对视,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