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温暖而疏离,教室里外都是小朋友们追逐嬉戏的身影。
在欢声笑语的角落,秃顶的中年男人有些僵直的坐在凳子上,目光困惑甚至惊奇。
“谁教你的这套?”
站在中年男人面前的个头矮小的小女孩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卑怯的微笑。
合上手上的记事本,中年男人挠了挠脸颊,斜了妮子一眼。
“你妈让你这样说的?”
脸上的卑怯微笑更浓厚了,深呼吸一下,小女孩郑重地摇了摇头。
她说:“老师,我是经过自主思考、深思熟虑之后,才来跟您提这个条件的。”
中年男人诧异的愣怔,看着这个头顶上有撮呆毛、双眼又大又圆、脸上还有婴儿肥的形象可爱而又柔弱的小女孩,说不上话。
深吸一口气,她说:“老师,我最近才发现,真的,人的精力,真的是有限的,没办法、没办法一心二用。这个精力,不仅是时间,也包括体力,还有精神,尤其是心态……咳,自从、自从我打算写、写故事之后,我的心态,就很难在上课和写作之间,迅速转换。我总要花好长时间,才能进入状态。刚才、刚才在您课上睡觉,我很惭愧,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让身体跟上思维和计划的步伐。所以,我、我好好想过之后,才决定跟您提出这个条件的。”
辩证关系这回事儿,几乎人人都受它迫害。
这番话叶彩刚说出口,看着中年男人愈发诧异的样子,就有点后悔了,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有像这样说话还一板一眼的。但如果就因为忌讳这个,就说到一半闭嘴,她感觉反倒更为不妥,好像做贼心虚似的,于是在犹疑不定中还未彻底拿捏下来,便已经说完了。
看着班主任老师那打量怪物的眼神,叶彩心里沮丧极了。
后悔,深深后悔说出这番话。
唉,说了就说了吧,希望他能抛开成见,好好考虑下这个交易。
班主任老师用力地站起身,将记事本还给了她,迟疑片刻后,说:“行啊,你挑个位置,我的课上,随便你写,各科老师那儿,你自己去游说,我给你这个权利。但是如果你,没能兑现你的承诺,哪怕就差一两分,这个权利,诶……”
这倒让叶彩舒了口气,特别欣慰,认真地点点头,说:“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老师,那个,我、我想坐墙角。”
师生俩来到讲台上,班主任老师诧异的说:“坐墙角?”
叶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神情郑重。
张望了一下教室后面,指了指靠后门的第一组最后一排,说:“那儿,我想坐那儿。”
班主任老师挠挠脸颊,看看那张位置,又看看叶彩,说:“诶……真想坐那?”
叶彩特别郑重的点头——真是的,难道我的样子还不够严肃?
班主任老师脑子糊里糊涂的,试图考虑一下,却仍然只感觉怪异和荒诞。迫于言行一致性而不得不作出一副理解的样子,点头说:“行吧,晚上我来调整一下。”
接下来的一节思想品德课上,叶彩再次反思自己最近的言行。
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矛盾的怪圈里。
自己现在是个十岁小女孩,言谈举止如果太过成熟、怪异,是会引起他人注意并且怀疑的,万一没把握好分寸,是会被当成天才甚至鬼上身的。但如果就这样放任思想听从身体的潜意识指挥,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事事都遵从本能的感受、思考和判断,而并不用心里大叔的三观来加以劝解和纠正,时间一长是否会沉沦在这具小萌妹的躯壳中迷失自我?从而怠慢,乃至遗忘了心里大叔赋予的责任和义务呢?
不,这是绝不允许的。
那么,平时究竟要表现出怎样一副样子才合适?
究竟要怎样才不会显得很怪?
究竟要怎样?
怎样?
唉……沉默为贵吧。
下巴搁在桌上趴着,抱着思想品德课本,呆呆地默读字里行间透着新闻体意味和官腔的课本内容。她想,读这些玩意应该可以增强逻辑思维,是有好处的,要多读。
只是头顶上那撮呆毛弯弯耷拉着,像个墓碑。
她谎话连篇,一直很沮丧。
……
草草吃完晚饭后,在教室里焦急的等候了二十多分钟。班上的小朋友几乎都回到了教室,班主任才赶在上晚自习前姗姗来迟。
上课了,是英语课,在英语老师错愕而不解的观望中,班上进行小范围的座位调整。
坐在靠后门角落里成绩垫底的彭州刚调整到了第二组中间,取代了成绩居中的吴小双,吴小双坐到了叶彩的位置上,三人轮流替换,叶彩坐到了靠后门角落。
同桌居然是陶桃。
调整好了,英语老师拍拍手,上课。下达任务,背诵第一、第二单元单词表上的单词。
在闹哄哄的朗读声中,端着课本的叶彩偏头,赋予同桌陶桃一个示好的微笑。
居然被无视了。
好吧,不懂这些孩子的伤啊痛,先管好自己吧。
将单词背诵默写了几十遍,扎扎实实的记在了脑子里之后,瞟了眼在教室里游荡的英语老师,于是假装继续背诵、默写单词,在记事本上一点点修补之前的描写润色任务。
陶桃面无表情的默读着单词,偷偷瞄了一眼她桌上的记事本。
晚自习后要交稿,叶彩时间可是很紧的。
最后一节课上,才开始从张小凡接到任务的情节处撰写正文。大致的情节走向都定下了,描写上学到的语感还热乎,写起来还是蛮顺利的。
四十五分钟,完成八百字。
两千字一毛,这字数远远不够啊。
交稿日期推迟到明天吧。
响应娇娇的呼唤,叶彩带着俩妹纸随着人潮出了教室,在走廊上找到了如期等候的弟弟叶默。
可能是仨妹纸都太好看啦,叶默一副怂怂的样子,说:“姐、姐姐,写好了吗?”
叶彩摇头,说:“那小子呢?没来啊,你回头告诉他,明天中午再来找我拿,啊?”
叶默很错愕甚至是绝望的“啊”了一声,说:“为、为什么要等到明天中午啊?”
叶彩拿出姐姐的威严,说:“前边有些地方要改改,任务比较重,明天中午来拿吧。”
“哦……”叶默沮丧的低下头,背影落寞的走了。
仨妹纸并步赶回教室。
路上,娇娇提到叶默,说:“你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叶彩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胭脂说:“都是装的,回头指不定怎么跟别人说你这个姐姐呢?”
娇娇讪讪笑,笑靥娇艳动人。
胭脂就来劲了,说:“我跟你们讲啊,男孩子其实都很涩的,你别看他们平时那副样子,私底下其实可那个呢,都在说我们女孩子怎么怎么样,要把我们怎么怎么样。小彩啊,像你这样的,肯定最容易被说了。”
叶彩就纳闷了,说:“为啥呀?”
胭脂撇撇嘴说:“看起来好欺负呗。”
娇娇讪讪笑。
胭脂一拳头轻轻打在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叶彩肩膀上,说:“你要练肌肉,练肌肉,不然到时候,有人爬你床上搞你,你都没法子反抗。练好了肌肉,你就不怕了。”
叶彩和娇娇一起讪讪笑。
叶彩忽然“啊”了一声,很严肃的看着娇娇,说:“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干嘛半夜爬我床上?”
娇娇一愣懵逼,说:“没、没有啊……都不是一个寝室。”
“啊?那是谁……不会是你吧?噢,难怪你刚才这样说,肯定是你。”
胭脂不屑的切了声,说:“是个鬼噢,我还爬你床上,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