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的浩渺夜空下,姐弟俩安静的坐在花坛边沿上,姐姐看着空地上在夜色中追逐嬉戏的小朋友,看着他们脸上纯真、清澈的灿烂笑容,耷拉着上眼脸的死鱼眼目光深沉。
她看着这欢声笑语的景象,如看一部无声的纪录片。
弟弟叶默本来是很兴奋的,心里有些压抑的情感不吐不快,但跟着姐姐来到教室外面坐下后,他发现姐姐脸上的笑容多出了几分考量,以至于越来越意味深长,直到在笑容中诞生出厚重的深沉。从明亮的教室,来到黑幽幽的室外,很自然地变得内敛,就像她的心情能感受色温似的。
耷拉着的呆毛随风微微摇摆,姐姐说:“冷不冷?”
叶默摇头。
姐姐抱着胳膊,缩了缩身子,活像个寒冷天里的老大爷,说起话来也很有这个腔调,说:“以后再跟他们玩这个啊,记住要淡定一点。”
“嗯?”叶默眨巴眨巴眼睛。
姐姐揉了揉他的脑瓜子,说:“淡定一点,玩的时候,别太认真,凭感觉玩。”
她说:“这个游戏啊,其实很简单,就是不能认真,你越认真,就越躲不及。反过来如果随性一点,心里放轻松一点,你就能发现,对手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不堪一击。这就跟做人一样,你越是让人摸不透,越是不按常理出牌,人家越忌惮你。懂了不,首先就要处变不惊,要轻松淡定。”
叶默好奇而懵懂的注视着姐姐好看的侧脸,连连点头。
他当然是没听懂的,但是姐姐这时候的样子很迷人,深沉的忧郁气质在深沉的夜色中流露出天然的吸引力,像是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空地上的背阴面,她这里吸收着、包容着、一点点处理消化着所有不是欢声笑语的东西。
向来在班上设法哗众取宠又一次次遭到嘲笑而沦为丑角的他呐呐念到:“……姐姐。”
“嗯?”
姐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如这包容了一切善恶美丑的深沉黑夜,真好听。
“我……”
可是这种感觉好奇怪,明明是很温暖的,可却不敢靠近,生怕一触即散。
“干嘛啊?”
叶默慢慢地露出大咧咧笑容,摇摇头,说:“没有……”
“有什么事说啊。”
“没有事……”
姐姐太沉静了,温柔得让人自惭形秽,无可适从。像是梦里才有的画面,温柔得没有人间烟火味的质感。
叶默无可适从,姐姐叶彩其实也无可适从。
深重叹一声,一米三的小个头妮子像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一样饱含深意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用力地站起身,萧瑟的背影头也不回的渐渐没入黑暗。
看着他姐姐的背影,叶默眼神困惑而迷惘。
“你姐一直这样?”
小脸蛋漂亮得让女孩嫉妒的战场boss倨傲的抱着胳膊,走出花坛斜刺里的黑暗角落,来到他身旁,和他一样困惑的目送叶彩走远。
叶默摇了摇头,像是否认了这个说法,也像是不愿与他人分享让人捉摸不透的姐姐,宁愿独自探察、摸索。
战场boss在他旁边坐下来,念念不忘似的仍然看着叶彩离开的方向,说:“她大你多少?”
叶默说:“你干嘛?”
“她多大?”
“十岁了,好像。”
战场boss揉揉鼻头,不以为然似的说:“没留过级啊?”
叶默白了他一眼。
“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战场boss咳了声,说:“我能打什么主意?就是感觉……她挺不可思议的,才这么大点,就会写小说了。小杨老师教的?”
叶默虎着脸摇摇头,跟刚才一样,让人猜不准到底是表示否认还是拒绝回答。
战场boss也饱含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站起来,说:“小子,她是你姐,又写的小说,给人好生伺候着,知道不?”
“关你卵事啊。”
叶默在心里默默说到。
……
叶彩回教室的路上,在竹林里看到了那个向来刁蛮爽朗的双马尾胭脂。现在的她背靠着一根竹子,双眼无神而向往似的仰望着繁星点点的浩渺夜空,看起来一点也不刁蛮爽朗。在浓郁夜色中的竹林里,像个让人无意发现她的存在就会吓到的小女鬼。
俩妹纸目光相接,都装作没看到对方的样子。
回到闹哄哄的教室,又看到仍在认认真真写着什么的娇娇,她不再偶尔顾盼、卖弄明媚亮丽的小丫头风情,而是似乎笼罩在一股冰冷肃然的气场中,令人不敢靠近,就算靠近了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同桌陶桃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孤单而缺少生气的人,往往会将多余的心思和精力用在收拾身边的细碎事物上。陶桃的桌面很整洁,比因为容貌和气质加分的娇娇还整洁,和小杨老师不分上下,败在成年人干练清爽的协调感上,胜在小孩子笨拙灵气的趣味性上。
除了大家都有的教科书、本子,陶桃有两支颜色鲜艳的铅笔和唯一一支水性笔,一个很大块的熊猫橡皮擦,这个橡皮擦她很宝贝的藏到了抽屉里,颜色分别是红色和橙色的两支好看铅笔则塞进了两堆书籍之间的缝隙。偶尔有调皮孩子从她座位旁边经过,只能看到一丝不苟整理起来的书堆。
和红扑扑的小脸不一样,和那双毫无生气的黯淡双眼也不一样,她的心思很细腻。
以王刚为首的一众书迷闻风围聚而来,跟叶彩打听《诛仙》一文中张小凡得到了金手指之后的情节。
剧透是没意思的,但干巴巴说个“无可奉告”也是很没意思的,于是叶彩大而化之的介绍了一下说了几乎等于没说的后续剧情。大伙越听越兴奋,将粘好的本子交还给叶彩,让她赶紧写出来,看她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人建议众筹付她稿费以激励她的创作热情。
一毛钱一千字?
真是业界良心。
叶彩黑着脸将价格提高了一毛五,众人捶胸顿足,恨不得一拥而上,生撕了她这个头顶上有撮呆毛的萌妮子。
两毛。
别别别,一毛五就一毛五吧。
第三节晚自习,英语老师在上一节课就安排好了任务,默写、背诵新一单元的单词。叶彩也是在上一节课就搞定了,简单温习了一遍,便开始撰写小说。这会儿同学们不是在抄写单词就是在玩命朗读,课堂环境乱哄哄的,正好搞创作。
“……报告。”
是小脸红扑扑的陶桃,像是刚跑完长跑,额头汗涔涔的,贫胸兀自剧烈起伏。
英语老师瞟了她一眼,没搭理她。
过了五分钟,才一言不发的走到门口,将她带到一边盘问。
迟早这回事,任何一名有点责任心的教师,都绝不允许它形成风气。哪怕是这名平日里冷冷淡淡的英语老师。
陶桃回到座位上后,一开始对叶彩和善的微笑视而不见,冷冰严肃得不在现在的娇娇之下。但是很快就在叶彩无休止的调戏下被攻陷了,冷漠严肃的防线悉数瓦解,在叶彩面前怯生生而又羞答答的像个小媳妇。
叶彩爱不释手,喜欢极了。
下自习后,叶彩一路和陶桃说着荤段子,一路对她这里捏一捏那里抓一抓,在欢声笑语中回到宿舍。
笑容渐渐凝固。
陶桃一言不发的从自个儿床底下拿出水桶、带上毛巾,准备去洗澡澡。将本子和笔往床上一扔,踢了脚床底下的鞋子,叶彩大喇喇坐在床沿上,一歪头,自言自语似的说:“真是神了,不见了的鞋子,竟然自己回来了。”
陶桃怯生生的笑了笑。
“过来。”叶彩说。
陶桃说:“……我去洗澡。”
“你先过来。”
“我、我去洗澡啊。”陶桃说。
“叫你过来。”叶彩拍床板。
“哦……”陶桃转过身,拎着水桶、毛巾,低眉顺眼的来到叶彩面前呆杵着,小手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