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症的临床表现,原来就是手上没事干的时候,会焦虑不安。
早操之后的早自习。
小朋友们哇啦啦朗读、背诵诗词。仗着心里大人对诗词的语感,轻松搞定《题西林壁》、《游SX村》之后,叶彩发现记事本落在小杨老师那儿忘了拿。
这算事儿么?不算。
本来想随便写点东西的,比方说趁自己有雅兴不如将什么《盘龙》、《斗破苍穹》大致情节梗概整理出来,什么?记事本没拿过来?那就用普通草稿本写嘛。
不对,咱这随便一出手,都是风云变色、惊涛骇浪程度的影响力啊,起码是一百只亚马逊蝴蝶同时扇翅膀吧?如果不用记事本将写下的东西封印起来,地球只怕要爆炸。
是啊,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不能写在普通草稿本上。
吃早餐时候去小杨老师那儿拿钥匙吧。
现在该做点什么呢?看到部分男孩子一脸豁出去样子的仰起脸,哇啦啦嚷嚷,感到震惊的错愕。我擦这帮小朋友这是在打攻坚战啊,这两首诗有这么难背吗?
好低能啊。
难道我要在这个低能的小学四年级教室里,荒废自己的创意和灵感吗?就算这很低调,但是束手束脚的也太憋屈了吧?
头撞桌子。
真是和痛觉熟络、不怕疼的货,小脑袋在桌上撞得砰砰响,看傻了她的同桌陶桃。
昂起头来,露出个额头通红的白皙微透桃红小脸,赋予陶桃高深莫测的轻蔑似的微笑。
开玩笑,大魔王的能量,岂是尔等一介草民能窥探的?你们平时所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大魔王还会玩弄人心。
像模像样认真地端起语文课本,肃然浏览上面的课文,歪头冲陶桃轻声说:“……小偷。”
正翕动着嘴唇声音微弱到几乎是默读着课文的陶桃顿时小脸小白,看上去像是正常气色,还是蛮好看的嘛。
眼珠子不安似的微微一转,可能产生了什么侥幸念头,不知所谓似的瞟了叶彩一眼,接着嘴唇几乎都没动的默读课文。
哟呵,还蛮淡定。
小彩妹避开讲台班主任的视线,伏低身子趴在桌上,戳了戳前面男孩子的背脊。
戳了两下,男孩子也趴桌上伏低身子,好奇转过面来。
小彩妹凑上去掩嘴说悄悄话,看得陶桃心里扑通扑通剧烈跳,小彩妹对男孩子说:“看,陶桃没脸红了,是不是很好看?”
男孩子有点惊奇看了陶桃两眼,看着陶桃发白的清丽小脸,惮于这个被孤立异类的无形气场,撇撇嘴扮作傲慢姿态,不置可否。
虚惊一场。陶桃暗自舒了口气。
小彩妹又凑上来对她说:“……吃早餐,跟着我。”
陶桃似要假装没听见,可是小彩妹抓住了她端着课本的小手,“……敢不从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陶桃抗拒的力度顿时减弱,小彩妹也便没用多大力给她抓着了。陶桃颓然抽出小手,一副认命了似的有点落寞意味的麻木漠然样子。
下课后,跟随小学生大军浪潮,小彩妹领着看上去心如死灰的陶桃,赶往食堂。
排队的时候,故作高深头也不回微笑着说一点哲学性的小段子,意在开导、宽慰陶桃那颗紧张忐忑的小心灵。
“……为什么农夫偏要温暖那条蛇呢?嗯?”
转过面来,身后居然是个一脸懵逼的小胖子。
小胖子说:“……哦,因为农夫饿了。”
“滚!”小彩妹怒斥。
叉着馒头、端着稀饭,黑着脸从拥挤的食堂凉棚挤出来。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看到黑着脸在角落啃馒头的双马尾胭脂,脸比她还黑,一副谁敢靠近老纸就把馒头扔他脸上扬长而去的冷艳样子。又看到制造了一片无人区的黑着脸啃馒头的娇娇,脸黑得惹人怜爱。
走过去,路过,“跟我来一下。”
娇娇黑着脸啃馒头。
倒退回去,踢踢她脚尖,再路过一次,“跟我来一下。”
娇娇做纠结样子叹口气,迈出懒洋洋步子跟了上去。
在那棵圆柏树下没看到陶桃。来到圆柏树下,转面一看,娇娇果然还跟着,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该赏。
吸溜溜嘬着稀饭,叶彩冷不丁对在她身边脸色便有些缓和的娇娇说:“……我知道是干的了。”
娇娇一愣。
叶彩说:“……不是你。”
抿起嘴唇,双眼弯成月牙,娇娇笑起来真让人如沐春风。
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叶彩接着补充道:“也不是胭脂。应该不是你们俩。”
娇娇示好的笑容渐渐垮塌,脸色复杂。
叶彩说:“到底是谁,我现在不方便说。哪,一会呢,你找个机会跟胭脂澄清一下这个事,跟她说不用赔了,都找回来了,啊?”
娇娇几乎都忘了再啃一口馒头,兀自慢慢咀嚼着,脸色比刚才还要复杂。
叶彩说:“……大家还是朋友。”
似乎呆在一起感到局促,叶彩撂下一句“中午一起吃饭”便挪窝了。
明明是字面上很热忱的邀约,娇娇却高兴不起来,看着叶彩大摇大摆似的走远的显得有些滑稽的瘦小背影,苦闷、怨愤似的用力啃了口馒头。
——形式主义侵染天真烂漫的小学校园,小彩妹真是个毒瘤。
吃完早餐,叶彩去找小杨老师拿钥匙。
肩负使命的娇娇,拎着她的饭盒,看着地面斑驳水泥,脚步沉重缓慢,时而跳上一步,回到了教室。
她的同桌、以前的跟屁虫——刁蛮傲娇的胭脂,还没回来。
没精打采的在座位上坐下,心里感到很复杂,似有点抵触叶彩吩咐下来的事情。
她不知道,她已经不那么愁闷了,顶多有些因为要和故意给她臭脸看的胭脂说话而心塞塞的,想到自己已经洗清了嫌疑,还会忍不住笑出来。
过了五分钟,拿着记事本的叶彩赶回教室,面对叶彩远远投来的征询眼神,娇娇报以卑怯的羞赧微笑。
胭脂不在,而她又这样子示好的笑。
叶彩叹口气有点失望的样子,回到座位上也没写东西,而是眺望一下前门,又转面看看后门,决定待会儿亲自出马。
可惜胭脂是随着上课铃声回到教室的,陶桃也是一样,分别通过前后门。
这俩小妮子,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秘,冷傲高人姿态毕露啊。
叶彩叹息。
瞟了眼陶桃,看她不那么红扑扑的发白清丽脸蛋,看她小脸上的倔强坚强样子,再看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就算是为了大局着想,也实在不忍心再去伤害她了。
叶彩趴在桌上晾晒脑袋,弯长呆毛,似一根坟头草。
……
程胭脂以前是女汉子一样的彪悍角色,比男孩子还流弊,能咆哮着和男孩子对打,尽管大多数情况下还没打起来就能把对方吓哭。
上了四年级,让天生丽质到不用打架、只需娇艳一笑便能化解局面的林慧娇给降服了。她不知道这是投射性认同。她想变成娇娇那样受欢迎的女孩子。
跟屁虫似的黏在娇娇身边,耳濡目染,她的脾性收敛了很多,开始学着打磨自身的淑女意味,过程很艰辛。
半道蹦出个头顶有呆毛的浑身上下似乎散发着没精打采负能量的妮子,娇娇动容了,像太阳女神一样的明艳温柔形象多次受到折损。
不可饶恕啊!
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的伤害娇娇这样天真娇艳的女孩子。
揍她!
不行,要淑女,要矜持。用眼神逼退她!
麻蛋啊,好顽强的敌人!
娇娇啊!你的温柔不属于任何人!不要屈服于这个傻不拉几的妮子啊!
原来娇娇果然更喜欢叶彩……
到底要做怎样的人,才能受到欢迎,并且心里也舒坦呢?
先闭关锁国研究一下吧……
诶?娇娇这是……要和好的迹象啊?
回到座位上没心思听课,而在数学课本图案上涂鸦的胭脂,察觉到在立起来端着的课本掩护下、娇娇时不时瞥她一眼并且欲言又止的样子,感到十万分错愕和意外。
这就要和好了?
不行。开什么玩笑,先前把我当破布口袋一样丢开,现在张张嘴又把我叫回去?哪有这么轻巧。
先晾晾她,让她知道我生气起来也是不好劝的。
对头,装作没看见吧。
胭脂接着百无聊赖的在数学课本上涂鸦,给右下角问老师题目的简笔画女孩子添上齐臀长发、蝴蝶结漂亮发箍、百褶小洋裙。
娇娇抿起唇叹息的样子,眼睛看向第一组后面,脸色变得复杂而挣扎,然后又冲她欲言又止。
胭脂往那里一看,人头攒动教室里有撮弯长呆毛,竟然是叶彩在挤眉弄眼使眼色。
她一愣。
好哇!
原来不是要和好,敢情是要和我摊牌、正式划清界限啊!
凭什么我就要配合你俩,让你俩心安理得呆在一块。
凭什么?
偏不理你。
看她一副讨人嫌的冷漠样子,娇娇叹口气,撇撇嘴,不再往她这边瞟,专心听课。
胭脂暗自冷笑——我就知道,果然不是来和好的,真是虚伪。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数学老师也停止了讲课。
门口有个比英语老师还要眉眼、嘴角下垂的脸上布满皱纹、神情阴沉的老妇,打扮和装束在这年农村属于比较光鲜、干净的行列,看样子似乎很少下地干活。
在全班孩子惊奇似的瞩目中,老妇挤出别扭的笑容,“……我找程胭脂。”
数学老师目光在台下梭巡。招呼也没打一声,双马尾胭脂扮作冷漠傲慢样子,离开座位,走到门口去到那个老妇面前。
数学老师让同学们把之前讲的内容消化一下,总算将部分孩子的注意力收回到课堂上。
和娇娇一样,叶彩也紧张兮兮的眺望着门口关注情况,低着头的陶桃也在暗中留意。
阴沉老妇和傲慢胭脂在门口对峙。
老妇责问胭脂,胭脂一声不吭,愈发傲慢。
“你妈怎么生了你这种东西”云云的骂起来,拧耳朵拽得胭脂兜圈子,只听得到倔强抵抗的无助的脚步声。
数学老师走过去,让她们到离教室远一点的地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