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事例表明,在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等等远离人群的偏僻场所,人们遭遇危险的可能性是极高的,而这些危险基本来自于“人”。
作为社会生物,人在社会上种种情境之间游走的前提是塑造出一个或多个连自己都必须相信的社会身份。或是和蔼可亲的长辈,或是沉闷少言的父亲,或是乖巧腼腆的孩童……但是如果置身于一个基本不用担心隔墙有耳的隐秘地方,人心底压抑已久的那些尚未驯化的阴暗面,便会如一条挣断了枷锁的疯狗一样窜出来,变成一个个他们的同学、同事、长辈以及身边的人把眼珠子挖出来都不敢相信的人。
大部分人深陷在自我欺骗和蒙蔽的漩涡中不能自拔,认为自己生下来就注定是怎样的一副形象、怎样的一段人生历程,这类人多半承受不住打击,很矫情;还有一小部分人,他们很了解自己,很透彻的知道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形象和个性是具有多面性的,会根据不同的场合和情况的需要而改变。这类人通常精于算计和策划,不妄自将自己置身于万众瞩目、众矢之的,当他们受挫时所想的更多是如何解构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并将情绪化的部分剔除,他们像一台跟随时潮不断更新版本的计算机,他们多半是唯物主义者。
叶彩心里那个肩负重组家庭、振兴家世重担的大人,在重压之下逐渐变成了这一类人,理性而冷酷到几乎绝情的人。
以她马首是瞻的林慧娇、程胭脂、陶桃,以及逐渐被她影响到的小杨老师,注定会被她从心理上粗暴地改头换面。
……
……
这片柑橘林面积很大,而且枝叶繁茂,使阳光很难钻进来,况且地上还有半人高的茂盛杂草,深入前行一段距离,便林外看不到林内、林内看不到林外,实乃杀人越货首选之地。
三个小妮子跟着叶彩走着走着,多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自从走进柑橘林之后,叶彩兴奋高呼或转面冲她们笑的频率逐渐降低,直到不再阳光活泼,而是一言不发的闷头带路。
在诡异安静的气氛中向前深入。
双马尾胭脂、一行人中最娇媚亮丽的娇娇、小脸红扑扑额头汗涔涔的陶桃,心里那些顾虑和忌惮纷纷跳出来作乱。
娇娇现在很相信她的直觉,叶彩要和她摊牌算账,外带还要面对胭脂的冷待。这些预感令她在踌躇和忐忑中魂不守舍似的怔怔前行,像一个手上戴着镣铐的、被剥夺了自由的奴隶。
陶桃更是忌惮叶彩那曾甚至一脸平静的声称要抽她的阴晴不定的怪脾气,她不怕揍,施暴者和受虐者之间的情绪和气势通常是相对的,她就怕预想中叶彩揍起人来那种没有丁点感情色彩的冷血样子,红扑扑平静冷漠的小脸下心里直打鼓,脚步一旦因为地势的凹凸不平而颠簸,心里的忐忑便会趁机表现出一点在脸上。
这里边可能是最光棍、最没有心理负担的胭脂好奇似的瞥了一眼又一次脚步颠簸的陶桃。在陶桃眼里这眼神就有点阴森森意味了,魂不守舍似的慢慢走着,心里一层层积累的恐慌终于钳住了她的脚步。
“……叶、叶彩。”
大家都停下来,胭脂和娇娇投来的好奇似的目光还算平静和善,在前方领头的叶彩却是早有预料的平静回眸,平静得有些冷漠。
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几缕垂下来的发丝,陶桃说:“……回去吧。”看着另外三人有些错愕的样子,她干涩的笑了两声,“应该……都睡午觉了吧……”
胭脂和娇娇都想接着她的意思再附和补充一下,鉴于自以为对自己有偏见的对方的存在,都是哑然的看着叶彩征询意见。
叶彩找了个满意位置大喇喇往地上一坐,说:“不用担心,出什么事,我来扛着。”
好像没什么说服力的样子,胭脂、娇娇和陶桃都僵持在原地。
叶彩双手枕着后脑勺丁点也不怕脏的躺在生长着青苔的地上,调整着睡姿兀自长吁短叹,说:“要是问起来啊,嗯,就说是我啊,强迫你们的……来,过来坐。”
强迫?
单纯幼稚的道德观使她们抵触这种冤枉人一样的说法。
三妹纸仍然僵持,姿态与面对最敬爱的长辈的责难无异。
这时陶桃小拳头握紧,说:“……我,我回去了。”
“你走试试……”望着繁茂枝叶外细碎的天空,叶彩不咸不淡的说。
陶桃身子一僵,没敢动弹。且不说孱弱的她根本跑不过叶彩,就算跑掉了,回去后叶彩指不定又会怎样玩弄她、把她搞得七上八下。她对叶彩的畏惧,和一开始对叶彩的好奇与关注是一样的。
胭脂大笑两声又咳一声,犹豫迈出步子,用力一拍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的陶桃的肩膀,深吸口气说:“……坐会儿吧。反正都出来了。现在回去也没意思。”
陶桃被胭脂拉着胳膊,两个本该势同水火的妹纸联袂坐了下来。
娇娇一脸茫然的两边看看,小碎步来到叶彩身边,蹲坐下来冲叶彩卑怯的灿烂笑了笑。
叶彩昂起头看了眼陶桃和胭脂那边,躺下来无不闲适的再次调整着睡姿,说:“过来这边。”
俩妹纸犹豫了一下,胭脂郑重站起来冲陶桃真诚的说:“过去吧。”
陶桃很牵强的讪讪微笑,尽管突然感觉有点看不透这个胭脂,但鉴于那股子不容推辞的真诚,她还是硬着头皮起身跟着胭脂安安静静地坐到叶彩的另一边。
接下来的三分钟,叶彩赏美景,她仨忍受煎熬。
大致是心理上都有求于这个看上去萌呆呆惹人喜爱到一旦漠然起来就分外瘆人的妮子,所以叶彩没发话,她仨都没敢做声。
胭脂看上去倒是蛮照顾陶桃的,见陶桃好像身体不舒服似的额头冷汗不住地冒,频频赋予宽慰和鼓励的目光,只让陶桃更牵强的讪笑,小脸都白了。
叶彩总算发话了,“陶桃啊,你就不表示表示?”
刚才在食堂,人多眼杂,威胁恫吓的效果很弱,对方大可撕破脸皮煽动群众到同一战线,但到了这里那可就不一样了。
感觉全世界都在传递敌意,陶桃深深低着头,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胭脂小脸上扬起疲倦似的释然笑意,仰起头遥望繁茂枝叶外的天空,叹出一口气,说:“不怪她。小彩,你不要再为难她了。这样的话,没人说得出口的。”
这让陶桃错愕,错愕到唯恐有诈。
见叶彩一时没有做声,似乎表示默许,娇娇抓住这个时机笑呵呵的附和道:“是啊,我也不怪她的。反正……反正……”反正基本上也没她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