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翻了颜料,把颜色洒得满地都是。他锤着画板,不知道这是换了多少个支架了。现在的艺术,到底属于穷人,还是富人?他不断质疑着自己是否在最开始就走错了路,决定了自己的人生,不过这一切又是他所热爱的。
凌乱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洗了,但在粉丝面前他还是注重形象的,虽然他一个人的时候时常不修边幅。他摊开新的画纸,上次那个人说啥来着,要波普风格的?
其实他一直画着商业性质的画作,没有自己的风格。“就是什么都能画。”他对所有顾客都这么说道,心里想着给钱就行。
他熬了许多日夜把这幅作品画了出来,看上去他自己是满意的,但顾客说道:“这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
“那你是要怎样的?”
“你这些多余的线条和粉状物是怎么回事?这并不是我最开始说的意思,这个完全不行,你整个都要重新画了。”
“我这几天都被这个烦死了。”
“楠野,我跟你是朋友才会那么直接地说,现在根本不敢推给你第一买家,你这画的差距也太远了。你看看现在红火的那些画作,我真的不好说你什么了,这种画你扪心自问能有个好价钱吗?能拿得出手吗?”
“说实在话,我真觉得这个不错,红色象征着雄心的坚持,我也是考虑过这些寓意的。”
“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近一个月你都没交出好的单子了吧?就拿这点钱糊口,也未免太没追求了吧。用点心好吗,上次我看到你画室里都是酒瓶,没少喝酒吧,每天晕晕叨叨的能画出什么东西呀!你这样只有盲人慈善家才会考虑你了。你可别告诉我这是维持你灵感的啊,我也是为你的身体考虑。你看你那环境,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说不上这到底是对他实在的关心还是只是拿他赚钱的用词,艺术圈里这样的朋友也就这么几个。
“明天之前没有好的底稿,就不要给我发信息了。”
他瘫回到椅子上,手指上全是各种灰色、绿色的斑驳颜料,指甲里全夹着污垢,衣服上也是,鞋上也是......
他一遍遍地用画笔刷在纸上涂抹着,新的流行已经来了,现在有太多的风格,混合了不少设计元素,用上了数码电子等绘画设备,他依然用的最原始的绘画工具:“保留一点这些东西吧,等完全这个时代完全淘汰我了,用不上我这些了,我再放弃。现在不是还有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吗,一个圈子的也互励互济吧。”他总这么解释着。
有许多次别人问过他,到底是为艺术画,还是为混口饭吃画出来这些东西。
都有吧,但已经渐渐为对方的需求所供应东西了,其实不止画画,其他艺术者许多也都是这样吧,他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哪有人不为钱活着呀,赚更多的钱后再去描绘自己最想表达的东西吧。可基本自己表达出的都是别人所不看好,不喜欢的。
真无奈呀......这个社会......
他看着窗外飘动的浮云,黄昏之际,没有多少光亮。
当初应该选另一个房间作为画室才好,但把所有的材料都搬过来了,太麻烦了。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不过好的采光能使他心情更愉悦,果然是因为风水没踩好,才让自己也跟着倒霉吗?他又陷入胡思乱想。
微风拂起窗帘,把窗旁的几卷画纸都吹散开来飞到房间的各处。他皱了皱眉。
一张张从地上重新拾起整理起来,他发现,地上留下了一些浅浅的水渍。
只有画板处亮着微微的灯光,其他都在蓝色调的房间氛围中。
他捡起这些画卷,发现是几年前的作品了。那时他画的类型比较专一,偏浓墨重彩一些。对他来讲,这已经是旧了的被淘汰了的作品了,不过每张依然能牵动一些他的回忆。现在是越画越快,速度是提上来了,商业化是现在制胜的法宝,但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这只是一味地迎合大众口味而已,大众要是喜欢,他就只能进行这样的创作。他想着,究竟自己是成长了,还是退步了呢?他的画技究竟是精湛了,还是落入了俗套呢?他现在并不是在为自己画画,以前那种随性慢节奏画出的东西,真实表达自己想法的东西才更淋漓尽致吧?哪天自己会不会为了真正的表达出自己想要的,也像凡·高那样割下自己的耳朵呢,他不自觉地咧了下嘴。
“很......好呢。”一个飘忽的声音在房间里让他突然打了个激灵。
然而房间里没有别人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下,不小心碰到什么了么?
“嘿,siri.....”
“我在这。”
果然只有siri能陪自己了,哪还有别人呀,他抓了抓本来就很凌乱的头发,感觉自己真够无聊的。
或许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头有些晕,导致心里话浮现出来了。那个顾客......或者说朋友也无所谓,说的是实话呢,不能喝太多酒。
他关上窗户,坐回画板前边,又开始涂抹了起来。
刚才收拾的画纸依然传来“沙沙沙”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两只手撑着画板座子。
“都很好......”好像是有声音?
“我很喜欢这些画。”很久没听到这样的评论了,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他涌起一丝的感动,也难怪要自己安慰自己了吧……他眼角有些湿润……
就让这个醉意带着他回忆一番吧。他想起刚学画画时是几岁的时候,画的都是些植物动物,自然类的。之后作为美术生高考,千万人奋战考场。既怀念又不想回去的时期,那时可比现在苦多了。他的美术导师喜爱在画室里放上骷髅,而且总有一枚硬币放在干净整洁的桌面上:“我不希望有一个人碰到这枚硬币,如果下次上课时,你们有看到它移动了,那不是我做的,说明这里边有除我们之外的力量移动过它。”到底最后有没有移动呢,似乎一直也没能如导师所愿,硬币一直都在原来的位置。之后毕业同学们都做了跟美术没关系的工作,而自己也算永葆初心,做了自己最爱的工作了吧,然而还是时不时地会有今天这种困惑和无奈出现。
他想起这件事,突然想玩一下了,可身上没有硬币。
储物角落里有个破猪罐子,应该能翻出点来。他突然兴致盎然起来。
好在幸运地翻出了枚想要的硬币,他愉悦得像个孩子。
桌面上堆满了杂乱泛黄的旧报纸,一股霉味,他摊开来,将硬币放在了上边。一会儿再来看吧......
刚这么想着,硬币掉到了地板上,他困窘着重新捡起来。
没放平吗?倾斜的?
他又拍了拍报纸,抚平褶皱,将硬币放到了中心位置。
刚站远,硬币自己滚动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
“要玩吗?”
我的天!我的天!他脑里一直炸开着这个话。
“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他颤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做好要夺门而逃的准备。
这时画板处自己已经打好线条的纸卷了起来,一只手缓缓地出现,然后是手臂,身体,头发,五官......
他晕了过去。
“叮咚叮咚”的门铃声把他唤醒,他从地上爬起来,喝醉酒做的梦吗?画室里什么都没有.....可是好真实,看到有个人站在这个房间里,欣赏着自己的画……
他顶着糟糕的发型,衣领都顾不上整理就拉开了门,希望自己的造型不要吓到顾客,也不要是自己热情的粉丝。
门口站着两个中学生。
“你好,我们在找一个人......”
“人?在我这儿?走错了吧?”他有些不爽地摇手道。
打好线条的浅色画纸空白处,有一个新画上去的“笑脸”......